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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跟你讲讲,这些年他们是如何玩弄你的。”

米尔克哂笑一声:“1948年,军情六处和中情局不知道在哪里得知了你和将军曾经的一段前缘,你救过他,而他似乎也在找你。他们派出特工——艾伦·克劳德,四处寻找年龄段合适的,叫莱茵·穆勒的人,然后佯装巧遇般带到将军面前……莱茵,你不是第一个被带去的,知道吗?你甚至不是第一个。”

“他们要把你带去,然后把你安排在将军身边,最好让你俩互相保持亲密关系,然后不断从你口中获取情报,再在合适的时机策反你,甚至拿你为筹码来要挟将军……哦,你不知道你在他们眼中的价值有多么大,大到能让一个高级特工在你身边整整六年!”

“而他们自以为聪明的计划,却早就被克格勃安排在中情局的线人们获知,于是,阿兹雷尔将军联合克格勃们,将计就计,故意中了这个‘美人计’,你难道没发现吗?这些年从没有人告诉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军他们不知道从你的口中送出了多少条误导情报,把军情六处和中情局的人耍的团团转……哦,你更不知道,他们还在拿你钓鱼,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你加入史塔西,他们在提升你的价值,把你养成一只肥饵!他们想知道是否有人会来策反你,来一个抓一个,或者,他们还在怀疑更深的东西……总之,这就是真相!”

米尔克声音越来越慷慨激昂,他胀红了脸,大步走到厨房里一阵摸索,最后再壁橱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点,他冷哼了一声,说:“没想到那只燕子居然还在包庇他,在死前亲手毁掉了这个窃听器。呵呵,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叶甫根尼自作聪明的主张或许让艾伦在前年就知道他们计划已然失败。”

他随手将那枚窃听器扔在地上,我仿佛听到娜塔莎和艾伦在我耳边不断说“对不起”,所有人都在我耳边说“对不起”,原来……原来如此……

我咧开嘴笑了,米尔克诧异地看向我,眼里再次冒出怒火。

“莱茵!正视残酷的现实吧!现在已经到了时间了,他们——苏联人,打了个漂亮的仗!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好戏还没结束呢!否则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你在这个时间点杀了艾伦,看看吧,可怜的人!”

米尔克就像戏剧中的悲愤交加的英雄一般呼喊着,蹲下身摇晃早已被打击到傻笑不语的我,他眼里居然噙了泪,摸了摸我的脸。

“你知道吗?我讨厌你,但更可怜你。”

说完,他噌的一下站起身,快步离开了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笑了多久,又哭了多久,然后又呆滞了多久。

总之那一晚,心里的什么东西好像彻底地碎掉了。

就如此刻暴露出窃听线路的房子,墙纸碎裂,满目疮痍,嘶嘶地往外渗血。

突然,我很想印证另外一个猜想。既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就应该知道的彻底些。

我挣扎地站起身,颤巍巍地下了楼,或许是自己开车,或许是乘坐公共交通,我忘了,总之我来到卡尔斯霍斯特在士兵惊诧的目光中过了哨岗,然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避开执勤的阿廖沙,悄然来到了白色宅邸。

我没有进屋,心中无端生出一道指引般的感觉,于是我像个小偷蹑手蹑脚地从宅邸旁的碎石路偷偷走向后院。

然后便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我躲在黄杨后,卑微地、绝望地、毫无自尊地,观赏着下面这一幕。

你看,是尤利安和萨沙,清晨的薄雾里,他们站在院子里的草地上,西伯利亚雪中的冷杉和深秋琥珀色的白桦林,他们向来给我的是这种感觉。

尤利安把手搭在萨沙的肩上,弯起绿眸温柔地注视他,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俄语在他口中变得很动听,就像诗歌的吟诵。

萨沙低头浅笑,双手插在裤兜里,孩子气地用脚尖轻触泥土,时而抬起眼睛看他。两人目光交汇时,尤利安伸出手,轻抚萨沙的脸颊。

两人都笑着,平等地,深情地望着对方眼睛,笑着。

他们的这种笑容我从未见过,清澈而明媚,不含任何杂质,很美,但也很陌生。

晨风吹起尤利安军服的衣角,和萨沙的风衣交叠在一起,他们仿佛变成了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他们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

我就觉得他们该是一对。

他们是伏尔加河的孩子,是苏维埃的男人,是古拉格万里挑一的戴罪分子,是契卡曾经最闪耀的两颗星。

是驻德苏军总司令,是中央特派的克格勃上校。

是米尔克口中对东德的“殖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