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那个他叫妈妈的人离开了。走之前他没有哭没有闹,站在门口,仰着头,问她,“所以我爸爸在哪呢?”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女人愣了一下,很罕见地没有因为这个话题责骂他。她那天穿着红裙子,打扮得很美,似乎还涂了口红,嘴唇亮晶晶的。
脸上是什么表情呢?大概是那种,终于要得到幸福的样子。她的眼里带一点点的怜悯和抱歉,又很快消失不见,“你就当他死了吧。”她这样说道,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高跟鞋底踩着地面,清脆的响声在楼梯间回荡,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哦,那就当他死了吧。小小的朱镜辞靠在门框上,这样想,反正父爱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也还是好好地活下来了,不是么。
今天他允许这两个人进来,也不是因为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他不需要补偿,也无意去了解大人的苦衷,他早就没再指望着旁人的爱过活了。他现在过得很好,有恋人,有猫,这些东西足够支撑他去热爱生活了,他不会再为别的事情担忧挂怀。
他只是单纯地想确认一下,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是一对男女结合的产物,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野孩子,权当是给当年那个小小的,受尽委屈的自己一点安慰而已。
“我让你们进来不是听你打感情牌的,”朱镜辞回过神来,在老人对面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没什么表情,“要说什么就赶快说,我的耐心没那么多。”
离得近了,老人看清楚了他的眉眼,恍惚了一瞬,才开始开口讲述。
故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豪门里常有的滥俗剧情。
朱家少爷爱上了自家会所里的姑娘,一夜风流后,对方珠胎暗结。小少爷陷入了爱河,两人瞒天过海,一直到了孩子出世。
纸终究包不住火,朱老爷子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子踏进朱家的门庭。朱少爷被爱情迷了心窍,从来没什么胆子的人第一次反抗了父亲的命令。朱老爷子震怒,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把他们赶出了朱家。
爱情总是填不饱肚子的,锦衣玉食的朱少爷没捱过半个月就灰溜溜地滚回了家,听任父亲的安排娶了家中合作伙伴的女儿。女子抱着孩子找上门去,面对着的却是紧闭的大门和旧情郎的婚讯。朱少爷没胆子也没脸面出来见他,最后还是朱老爷子出面,给了一笔颇丰厚的补偿金,条件就是她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从此再不许出现在朱家人面前。
那位朱少爷抛妻弃子之前,还颇为不舍地摸了摸摇篮里婴儿的小脸,泪水涟涟地给他取了名字,权当缅怀这段他此生不会再经历的好时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朱镜辞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单是想一想那个男人为自己取名字时的惺惺作态,他的胃里就升起难以言喻的恶心。
没什么苦衷和难言之隐。那个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只是因为懦弱和不负责任。选择不听,不看,远离一切,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忘记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和孩子,去投身到新的家庭里。
朱镜辞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从记事起,他就很难从妈妈那里得到好脸色。她本来指望着能借助这个儿子嫁入朱家,却没想到老爷子能狠心到亲生孙子也置之不理。心心念念的阔太太梦没能实现,自然便把全部的怒火迁移到他身上。
或许自己还应该庆幸,她走的时候心存怜悯,留了一笔足以让自己傍身的钱,不然,自己可能早就饿死在几年前了。
“那你们现在来做什么?”朱镜辞并不觉得自己和这家人还有什么要谈的。
老人压着火气,尽力表现得和善一些,“这次来,当然是接你回家的。”
“你是我的孙儿,没有让朱家的嫡亲血脉流落在外的道理。”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用不着去别处。”朱镜辞干脆利落地拒绝,手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握紧,手心被指甲按得刺痛。
“而且,”他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为什么是你来?这么多年了,那个男人还是只会躲在后面,让你出面给他擦屁股吗?”
显然是不满朱镜辞的用词,老人皱起了眉头,“那是你父亲,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的吗?”
“不好意思,我从小没人管教。受不了的话,”朱镜辞不耐烦和对面的人周旋。他心里积聚着莫名的戾气,想要找出口发泄出来,“就忍着吧。”
第26章 芋圆冰
朱家老爷子很多年都没被人这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一时几乎就要发怒,又强行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