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今天,不算主动就诊的患者,就看救护车拉来的,急诊中心已经接到了一起集体食物中毒和几例街头互搏刀伤。但比起以往的集体重大外伤事故,今天这两起也只能算是冷盘。
钟怀远自己业务能力突出,带领团队也一向是奔着顶尖标准的,手下的护士们也个个能打。即便如此,他依然连轴转了一天,但幸好早就习惯了这打仗一般的工作强度和节奏,也觉不出什么脱骨散架的。
倒是新来的一批护理学生渐渐有些撑不太住,早就没了刚来时的兴奋感。仁济是国医大的教学医院,允许在读医护专业的学生跟着临床见习,出现重大事故的时候虽然不太指望得上,但依然能在后方发挥专业能力,起到部门的减负作用。
钟怀远松了松筋骨,走到护士站签了几个名,几个见习学生恰好路过,压低着嗓子在说话。
“今天真倒霉,22床那个酒精中毒的病人吐了我一身,感觉现在还有一阵味道!”
“哎呀,让你上班不要穿那么金贵的衣服,急诊中心是什么地方,能舒服吗,你当还在儿科呢?”
“拜托赶紧换科室吧,以后毕业了我才不要待在这里,又苦又累,每次准备下班了就来突发状况……”
“你小声点,等下被钟护士长听到就惨了,别忘了还等他批见习评价呢。”
“唉,你说说,师兄长得那么张帅脸,要是个暖男就好了……”
钟怀远背着身子,学生们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说的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当事人的耳朵,小跑着进了值班室。
“小钟同志可得好好反思一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科主任拍了拍钟怀远的肩膀,笑着打趣,“你瞧瞧平时把新来的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钟怀远盖上笔套,将笔插回上衣口袋,顺便整理了一下胸牌,语气中藏了一丝无奈:“何主任说笑了,你知道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培训的时候严格点,对他们、对我们急诊都是有好处的。”
“你也别怪他们抱怨,大家刚入行的时候不习惯,有怨言太正常了。”科主任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大,说起来很有感触,“我家丫头去年上项目实习,去工地第一天沾了一身泥巴,晚上打视频回来哭,第二天还不是照样开开心心去了。”
“咱们急诊每天都有黑白无常守着病床边,多点年轻人帮我们一起拔河,添点欢声笑语,是件好事。”科主任翻了一下台面的就诊记录,确认过没有问题也签了字,一边说,“要是每次新来的都和你一样绷着脸,这二十多年急诊干下来,我肯定受不住了。”
本来急诊已经够“死”气沉沉了,要是医护个个都是这么扔石头砸不出水花的闷葫芦,气氛只会更加压抑。
钟怀远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那我明天就申请调科室,不给这添乱了。”
“别,你走了谁跟我一起撑住这地方。”科主任揽住他的肩膀,一副纯纯的忘年交版哥俩好,“急诊科凤凰传奇可不能就这么散了。”
不知道是哪个人传出来的奇怪说法挑起了钟怀远的眉毛。他刚进急诊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科主任旁边,俩人在工作上意外合拍,他跟着主任学了不少东西。后来钟怀远考了主管护师,一次灾区义务救治任务后,回来就升了护士长,两根顶梁柱才算彻底撑住了整个急诊中心。
好巧不巧,这会儿有位在挂水的大哥外放视频,bg就是《自由飞翔》,钟怀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是玲花,还是我是?”
科主任还是有点直男味道在身上的,他有些得意地说:“长得白白净净,你才像小姑娘。我可是大老爷们。”
钟怀远看了眼他因为献身工作早早秃顶的脑袋,认同般点了点头:“嗯,v里曾毅的造型确实是光头。”
科主任这才反应过来:“你小子现在还会开我玩笑了?”
“我先下班了,主任——”
钟怀远今天也不是晚班,他在更衣室换回自己的常服,又到护士站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才算安心。
走出急救中心,在大红的灯牌下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上不下,这会儿晚高峰外头还堵车,于是他调转鞋头往医院食堂走,打算晚饭凑合一下。
工作餐来去都是那几样,钟怀远挑了几个家常菜,端着不锈钢盘挨着窗边坐下了。食堂电视里播着地方台的晚间新闻,来来去去都是些家长里短,钟怀远没仔细看。
没过多久,餐厅的人突然有些躁动,伴随着几声毕恭毕敬的招呼,走进来一个人。
“钟科长。”
“钟科长……”
钟怀远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触到了不锈钢的餐盘,发出了清脆的响,很快就淹没在热烈的攀谈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