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鞘一怔。
“他妈是个画家,他爸却是个混账。吃/喝/嫖/赌/抽都沾,得罪了人,世纪初和人跑了。听说去香港了,再也没回来过,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找上门,他姐姐说,打工来还钱。于是拿上行李和他们去工厂了。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穆阳说,“去的不是工厂,是酒店。干的不是正经生意,是卖/淫。”
“他再没见过她,因为她死了。那时候,那地方死一个妓/女,很正常。甚至不会有人管。因为上下一气。灰色是最危险的颜色。债主们又找上门来,这一回,知道他妈是个画家。于是有了别的心思。”
穆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旧纸币。他轻轻抖着这张新印的第五版人民币,在周鸣鞘面前甩了甩。周鸣鞘莫名其妙。
穆阳说:“像吗?”
周鸣鞘一怔。
“只要不进验钞机,没有人看得出来,这是一张假/币。”穆阳说,“而这只是曹晟他们印的第一批假/钞。”
穆阳说着,垂眼“刺啦”撕了这张假/币。断缘是白色的纸皮,这才露出一点破绽。
“他是个天才,画画的天才,看一眼,就能原封不动地照着摹到纸上。一点细节都不会错。可惜路子走歪了。你知道的,假/钞也要打版。打版几乎是最难的,过了这一关,你就能发‘横财’。而正好,他的债主们,就干这一行。他们一眼就看上他了,要带走他去抵债。他妈不同意,被打得险些断了气。于是他跟着走了。画画只用一只手,左手,他是左撇子。于是他们挑断了他右手的手筋,这样他是废人,不会有背叛的心思。然后就把他拖入泥潭。”
“他想过跑的,”穆阳说着,点了一根烟。声音很轻,楼下的曹晟不会听见。“他收集过证据。他跑出那个大仓库,连滚带爬地去了公安局,把一袋子印刷品郑重其事地交到对方手里。结果那些证据不翼而飞。第二天,他被抓回去,吊在顶棚上,遭了一天的毒打。他们拽着他的头皮把他拖到酒店,他在满座吃喝玩乐的人里看见他找的那个警察。他才明白什么叫深不见底。”
“他后来跑出来了。鱼死网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总之闹得很不愉快。东/莞他待不下去了。他跑到港城来,但是那些作坊是家族的,是一个城市连一个城市的,岭南不干净,时至今日都是这样,我猜他们之间大概有别的协议,所以他还有一条命。”穆阳说,“但那和我没关系了。我只是偶尔收留他。我帮不了他,也救不了他。我只能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