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苦笑道:“看来一个人想活固然艰苦,若要静静地死,也不容易。”
马车又套上了马,冒雪急驰。
但这次他们却另外雇了个赶车的,虬髯大汉留在车厢中一来是为了照顾李寻欢,再来也是为了监视那‘妙郎中’。
他显然还是不放心,不住问道:“你自己既能解毒,为何要去找别人。去找谁。去哪里。来得及吗。”
梅二先生皱着眉道:“我找的不是别人,是梅先生,我家老大,他就在附近,你放心,梅二先生肯接手的病人,就死不了的。”
虬髯大汉道:“为何要去找他。”
梅二先生道:“因为寒鸡散的解药在他那里,这理由你满意了么。”
虬髯大汉这才闭上嘴不说话了。
梅二先生摇着头笑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肯练这种笨功夫,除了能唬唬那些毛贼外,简直连一点用处也没有。”
虬髯大汉冷冷道:“笨功夫总比没功夫好。”
梅二先生居然也不生气,还是摇着头笑道:“据说练铁布衫一定要童子功,这牺牲未免太大了些,是吗。”
虬髯大汉道:“哼。”
梅二先生道:“据说近五十年来,只有一个人肯下苦功练这种笨功夫,据说此人叫‘铁甲金刚’铁传甲,但二十年前就被人一掌自舍身崖上震下去了,也不知死了没有,也许并没有死,还能坐着喝酒。”
虬髯大汉的嘴角就象是咬牢了个鸡爪,无论梅二先生怎么说,怎么问,他却再也不肯开口了。
梅二先生也只好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谁知过了半晌,虬髯大汉又开始问他了,道:“据说‘七妙人’个个都是不大要脸的角色,但阁下看来却不象。”
梅二先生闭着眼道:“拿了人家的诊金,不替人治病,这难道还要脸了。”
虬髯大汉笑道:“你若肯替那种人治病,才是真不要脸。拿钱和治病本来就是两回事,那种人的钱正是不拿白不拿的。”
梅二先生也笑了,道:“想不到你这人倒并不太笨。”
虬髯大汉叹道:“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几个是真君子呢。”
李寻欢斜倚在车座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听他们说话,又仿佛早已神游物外,一颗心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
人间的污秽,似乎已全都被雪花洗净,自车窗中望出去,天地一片银白,能活着,毕竟还是件好事。
李寻欢心里又出现了一条人影。
她穿着浅紫色的衣服,披着浅紫色的风氅,在一片银白中看来,就象是一朵清丽紫罗兰。
他记得她最喜欢雪,下雪的时候,她常常拉着他到积雪的院子里去,抛一团雪球在他身上,然后再娇笑着逃走,叫他去追她。
他记得那天他带龙啸云回去的时候,也在下着雪,她正坐在梅林畔的亭子里,看梅花上的雪花。
他记得那亭子的栏杆是红的,梅花也是红的,但她坐在栏杆上,梅花和栏杆全都失去了颜色。
他当时没有见到龙啸云的表情,但后来他却可想像得到,龙啸云自然第一次看到她时,心神就已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