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权之柱的大门敞开,犹如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凝腥的气息从中涌现,像是自洞穴深处传来的邪祟之风。
帕尔默下意识地叹息道,“前方就是魔窟了啊……”
最终,帕尔默这个倒霉鬼、幸运儿,还是抵达了这里,站在扭转世界命运走向的歧路点前。
在来之前,帕尔默的内心有着诸多繁杂的情绪,如同海潮一般澎湃翻涌,自己的意志也像狂风中的火苗,摇曳、脆弱不堪。
但现在,当帕尔默真正地站在这里时,他的内心意外地安宁……哪怕再向前一步,他就要步入魔鬼们的盛宴狂潮之中。
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恩怨情仇、功过是非,魔鬼们的纷争、人类的分歧,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它们都将在这里得到最终的解答。
“真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啊。”
帕尔默握了握手中的匕首,锃亮的刀身倒映着他的脸。
他看了看伯洛戈,又瞄了瞄锡林,自顾自地说道,“沉重的责任带来压力,但沉重的责任也将带来勇气……我有一种我不再是我的感觉,而是一个被某种更伟大的意志借用了自己的身体,去执行眼下的种种。”
伯洛戈向帕尔默投以淡淡的笑意,接着,他毫无畏惧地向前迈步,率先踏上布满碎肉的黏腻阶梯。
帕尔默的内心莫名地轻松了起来,他快步跟了上去,就像往常他们一起执行任务那样。
对,没什么不一样。
锡林停留在原地,慢慢地仰起头,注视着王权之柱那庞大扭曲的身影,一瞬间,锡林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的回忆。
血色之夜、与魔谋易、秘密战争、衰败之疫……
锡林的如今经历的一切,如同一场噩梦的延续般,他回到了过去、自己记忆的深处,但和那时的自己不同,这一次锡林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孩子了,他掌握了世间至高的力量。
他的归来是为了复仇,不止是为了自己,为了科加德尔帝国王室,更为了自己记忆中,那个绝望不已的男孩、曾经的自己。
锡林看向前方,他突然加快了脚步,越过了伯洛戈与帕尔默,抢先走入挂满血肉、完全扭曲异变的中庭内。
“这里是我的故土,虽然很久没回来过了,”锡林环视着四周,继续说道,“就让我为你们带路吧。”
锡林身后的剑之环停止了转动,垂落在锡林的身边,如同环绕着剑卫,杀气凌然。
越是深入,内部的气息越是令人窒息、作呕。
“别西卜国土位于王权之柱的深处,那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内部溶洞,唯有一道升降梯可以前往那里。”
锡林冷静地分析道,“看样子,别西卜的力量已经从那溶洞里涌了出来,连带着整座王权之柱,都被她无情地腐蚀、归于国土之内了。”
曾经宏伟辉煌的宫殿,如今已变成了一处恐怖血腥的地狱,它被魔鬼的力量完全邪侵蚀,每一寸角落都被血肉完全覆盖、扭曲,失去了原有的庄严与秩序。
伯洛戈目之所及,尽是各种类似器官的组织结构,它们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蔓延生长,有那么几个瞬间,伯洛戈都怀疑自己其实正走在某个巨兽的血肉之中,而非一座宫殿。
淅淅沥沥的雨水声传来,温热的水珠打在伯洛戈的脸上,轻轻擦拭,指尖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猩红。
伯洛戈抬起头,只见无数血淋淋的肠子从穹顶之上垂落下来,有的正淌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泊,有的肠子则如同绳索般,紧紧地缠绕着一个个身影,将它们吊死在半空中,凄惨无比。
这些身影或许曾是宫殿的侍从或宾客,当魔鬼的力量突破国土的束缚时,他们也被困在了此地,于绝望与疯狂中被夺去了生命。
“这边。”
锡林引领着两人来到了回廊的入口处,他说,“这条回廊沿着王权之柱的主体螺旋上升,通过它们,我们可以到王权之柱的各层。”
漫长的阶梯上也布满了猩红的绒毛,鲜血一阶阶地溢了下来,仿佛在其尽头,有座鲜血喷泉正不眠不休地吞吐着邪恶。
回廊的外沿则是一根根巨大的圆柱,从这里可以轻易地俯瞰外界的事物,曾经这条回廊是处不错的观景地,但眼下能看到的唯有触目惊心的毁灭与死亡。
阵阵冷风裹挟着血气与沙尘涌入进来,那绵绵不断的哀鸣声响彻耳旁。
伯洛戈站在回廊的边缘向着上方看去,朦胧的微光在最高的一层。
“恐戮之王在最顶层。”伯洛戈笃定地说道。
锡林好奇地问道,“怎么,你有能力发现他的位置吗?”
“当然,”伯洛戈点点头,想起那久远的回忆,“那是我与玛门做的一笔交易……具体过程有些复杂,我就不阐述了,总之,恐戮之王是我复仇名单上的最后一人,无论他在哪,我都能找到他。”
“那你介意我杀掉他吗?”锡林向前迈着阶梯,“我是指,没能让你亲手杀了他,可以吗?”
“可以。”
伯洛戈点点头,随意道,“我比较追求结果,只要能杀掉他就好,至于用什么手段,我并不在乎。”
“哈哈。”
锡林不由地笑了起来,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家伙,但在今天却意外地开心。
帕尔默静静地聆听着两人的对话,说实话,他对这两人的复仇没什么兴趣,只是在看向外界那茫茫焦土时,他的内心不免地感到一阵悲凉。
已经有许多人死去了,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死去……甚至说,他们都不清楚自己因何而死。
和锡林、伯洛戈这种疯子相比,帕尔默确实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凡人,在他们感到狂欢、兴奋时,帕尔默只会感到悲伤。
别西卜与玛门像是放弃了对三人的阻击,回廊的行进中,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倒是随着三人的向上前进,王权之柱的扭曲程度越发严重了起来,许多血肉开始对他们进行了主动的攻击。
但这些攻势往往弱小的不行,都不需要伯洛戈动手,光是锡林统驭的秘剑,就足以把它们剔除干净了。
坚硬的墙壁变得柔软起来,如同一面面巨大的胃壁,轻微地起伏着,肉墙的表面还分泌出腐蚀性的液体,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落在地上,侵蚀出一片片的坑洞。
在角落里,伯洛戈能看到一个个残破的躯体,他们的衣服已被腐蚀殆尽,只剩下一些贵金属的首饰残留了下来,从这些残留中,可以推测出死者们生前身份的高贵。
向前,继续向前。
接下来的这段路途里,他们三人谁也没有说话,眼神时而清澈、时而迷离,像是沉浸于各自的回忆之中。
渐渐的,周遭那扰人的风啸声不见了,扭曲的血肉们也逐一安宁了下来,像是害怕吵醒某些尊贵的存在。
静谧之中,唯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回响着,伯洛戈注视着前方,那抹灿烂的光芒越来越明亮了,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