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看台上,重玄明光急得差点窜了起来。直恨不得把儿子提起来扇两巴掌——就算舍不得扇,也总要骂几句的。
天府破境,已经是盖压同辈。好好地一个个的打过去不行吗?非要如此狂妄,以一敌三。
这不是没事找事,自找麻烦?
就不能学学你老子,低调做人,谦虚行事?
这个不争气的逆子!
但皇帝陛下金口已开。
他重玄明光就算再天真,也非常清楚,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够改变了。
只能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广场之上。
大齐皇帝亲口发了话,鲍伯昭等人再无犹疑。
三人分列三个方位,看向重玄遵。
而姜望等三个内府修士和计昭南,也都站到了广场边缘,为他们留出足够的战斗空间。
御前武较的规则,与黄河之会的规则一样。除了随身兵器之外,不允许穿戴防具,不允许动用任何法器,包括符篆之类的事物,也是不能够用的——这是为了避免各国以强力法器武装修士,将天骄决胜的场合,变成国家底蕴的碰撞。给那些资源不足的小国,以一定程度上的公平。
也就是说,到了观河台,计昭南身上的无双甲也是要卸下的,只能以韶华枪对敌。
对于较量中的修士来说,是尽量弱化了家世出身所带来的影响,更侧重于自身实力。这无疑是相对公平一些的规则。
参与黄河之会的外楼境名额只有一个,这不是什么可以谦让的东西。重玄遵狂妄如此,世敌鲍氏出身的鲍伯昭更无留手必要。
事实上,如今需要以三敌一,对他来说已是耻辱。
齐帝应允这一战,无疑说明,在大齐皇帝的眼中,这一战是可以成立的。重玄遵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他如何能服?
天子也不总能明察秋毫,再怎么英明神武,也有被奸佞蒙蔽的时候。
他鲍伯昭,正是要拨云见日,还天下以乾坤昭昭!
所以他第一个动了。
劲风鼓荡,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他并指自眉间往下一拉,一只竖瞳直接分开眉心,出现在世人眼中。
鲍伯昭第一个出手,而一出手,就是神通!
此神通,名为天目。
天目有两睁。
一眼明察秋毫,另一眼……是为天罚。
那闭着的竖瞳,骤然一睁!
灿金色的神光疾射而出,瞬间穿透了重玄遵!
是一个幻影……
白衣公子的幻影破灭,灿金色神光继续前进,一直撞到了那肃穆高墙之前,被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所阻。
整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光罩,如巨石击水,剧烈漾动起来,好一阵才平缓。
这可是太庙!
鲍伯昭的天罚之光,竟然能让齐国太庙的防护法阵,都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其威能可想而知!
绝非肉身能挡。
鲍伯昭愤怒归愤怒,对于战斗本身却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他知道天府修士有多么可怕,但重玄遵今日才破境入外楼,境界难稳。这就是机会所在。
所以他并不肯用试探的手段,让重玄遵有在战斗中慢慢适应的可能。
而是一出手,就是杀手锏。
第一眼便开天罚,将战斗直接拔升至最激烈的程度。最好可以打狂妄的重玄遵一个措手不及。直接以最具杀伤力的神通杀法,将其诛灭当场。
因而几乎是战斗刚开始,他的天罚之光便至。
但是重玄遵太快了。
在刚才那个瞬间,他的身体几乎不存在重量,一动即远,产生了几乎是空间挪移一般的效果。
只在原地留下一个还未散去的残影,被天罚之光洞破。
那白衣飘飘的身影避过天罚之光,一步踏前。
忽有谢氏之宝树,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有锦绣华丽之光,绕遍他的全身,将他照耀得光彩不凡,那是文气、是才华、是宝光。遥远天穹,四座星楼显现,白日星辰,与谢宝树遥相呼应。
有狂士高歌之声响起——
或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或曰:“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或曰:“玉带一江水,冠盖九重霄!”
那些,是何等狂妄恣肆的声音。
那些狂士,或笑先贤,或傲天子,或以江河为腰带,以天穹为冠盖!
狂之又狂,傲之又傲。
神通,狂歌!
在此神通的影响下,神通拥有者所有的攻击性术法,凝聚速度极大加快,术法威能极大加强。神通开发程度越高,加强的幅度就越大。
但见谢宝树一抬手——“兴酣落笔摇五岳!”
天地之间,文气冲霄而起。一只巨如撑天之柱的狼毫,似被神人握持,点落人间。而此神笔,扫荡风云,张扬而落。自重玄遵上方狠狠抹来,要将他一笔勾销!
是以神人在天外,大地为宣纸。区区重玄遵,纸上一点墨污。
当混同书画里,归于天地间。
此术曰“神来之笔”,威能极受施术者影响,难以用品阶定分。
但它一直以来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弱点——威能虽强,但凝聚缓慢。所以此术常见于团体作战中,须得队友帮忙创造时机。
可今日在谢宝树的手里,这“神来之笔”几乎是瞬间生成,且威能非同凡响。
这是超品道术的威能,是黄阶道术才有的声势!
而他竟然抬手便成。
先前在太庙外,重玄胜能够准确把握他不敢把事情闹大的心理,一个“滚”字让谢宝树显得像跳梁小丑。但能够被公推进黄河之会的外楼名单,让朝议大夫谢淮安不避嫌,谢宝树又怎会弱?
但见得——
在太庙前巨大的广场上,那似撑天之柱的狼毫横拉而来,汹涌的道元力量,几乎席卷整个广场。而那狼毫的架势,也仿佛要将这广场一分两截,要把重玄遵一抹如烟。
吾有神来之笔,自此天下知名!
左右两侧高台之上,都有道术光罩升起,以避免可能的伤害。
而大齐皇帝、皇后所在的尊位,倒是没有任何光影。不过任何道术波澜涌动至此……都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广场之上,重玄遵白衣飘飘,身形疾射,仿佛在与那支神来之笔进行追逃的游戏。
但是在极速的飞行之中,他的右手倒翻,瘦长白皙的五指张开,遥遥对准谢宝树,往下一按!
轰!
谢宝树手上已经成型的另一道术法轰然崩散,而他本人,更是被这一下,按进地底半截!
那坚实无比且刻印过阵纹、有阵法力量加持的石板,直接被压碎。
以谢宝树的腰部为中心,无数裂缝蛛网般蔓延开去,在这广场上,留下触目惊心的创痕。足见这一击之强横。
是为神通,重玄!
重玄氏闻名天下的血脉神通,重玄氏以此神通为基础,开发的重玄秘术,也成为了重玄氏立身之本,是重玄家赖以存在的根基所在!
姜望多次感受过重玄胜的重玄秘术,一度为之惊叹不已,但与重玄遵此刻表现出来的重玄神通相较,二者无疑是天壤云泥之别!
强如谢宝树,也被一击按下地底。
但这场战斗,不是一对一的较量。
吼!
就在重玄遵大发神威,一巴掌按下谢宝树的同时。
出身于冬寂军的正将朝宇动了。
她绝对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一个战士的荣耀,也从来与美丑无关。
天罚之光一击落空,激起太庙法阵的波澜。
巨大的神来之笔划过广场,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深沟。
白衣飘飘的重玄遵空中疾飞,遥遥一按,将谢宝树按下地底……
在这绚烂华丽的光影之外,低调得没有参与感的她,直接一步弹起,跃至高空。
此刻她在高空,她遥遥面向重玄遵。
自她身后,无尽的血腥气疯狂聚拢。一个身披玄黑重甲的鬼将,手提鬼头大刀,凝于高空上。
赤眸,青面,惨白獠牙,全身血气缭绕,高约两丈余,威势凌人。
神通,将鬼!
此乃鬼杀之将。能够在战场杀戮之中得到成长。被朝宇将养至今,已经拥有堪比神通外楼的战力!
也就是说,重玄遵现在面对的,其实已经是四名神通外楼战力。
没有什么以众凌寡,重玄遵既然放出了狂言,战斗既然已经成立,这就是公平的厮杀。
战场上没有人会给对手喘息机会,更何况此刻参与搏杀的都是天骄。
从未联过手,但自然递补,天衣无缝。
狰狞可怖的高大将鬼,与沉默冷酷的清瘦女将,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高空留下如此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画面。
朝宇手中的直刀藏于身后,脚步在空中虚踏,每一步都踏出爆响,每一步之后,身形都更快……以如此不断叠加的恐怖速度,往重玄遵的方向疾冲!
而那将鬼高高举起鬼头刀,身形尚远,便已一刀斩落。
巨大的刀气裹挟着兵煞,排山倒海一般,向重玄遵劈落。这哪是一刀?分明是劈下了一座山!
而此刻,谢宝树最先释放的那道神来之笔,还追在重玄遵身后!
后有山峰般的巨笔,前有藏刀而来的女将,又有高大将鬼劈落巨大刀气……在这个瞬间之前,重玄遵也不过才刚刚躲开鲍伯昭的天罚之光,又按了谢宝树一巴掌罢了!
这还不止!
“啊!”
狂歌神通状态下的谢宝树,披散乱发,不能忍受被按进地里的屈辱。一把按住地面,把石板都按碎了,拔身而起。
他双手大张,如抱四野,就要毫无保留,使出最强杀法。
天罚之光落空的鲍伯昭,也正在以可怕的速度靠近。
在太庙前的巨大广场上,这一瞬间发生的所有攻势、合围,都深深牵动观者的注意力。
站在广场边缘的修士,除了计昭南静立不动,其余三名内府修士都或多或少地提高了警惕,以应对等会儿有可能传来的战斗余波……包括姜望!
而这一切,这令人震撼、也应该令人惊惧的一切光影……重玄遵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只是淡漠瞥过。
他嘴角噙着的微笑,使他显得不那么孤冷,他在疾飞之中,忽然再一次探出他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一指天穹!
轰隆隆!
天空之中,转出一颗太阳!
那是有别于远穹烈日的另一轮骄阳。
太阳之外,又有太阳。
这一轮烈日高悬,正压在那高大狰狞的将鬼上空,将它斩出的巨大刀气挡住!
混合着兵煞的刀气斩落这轮烈日,却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此神通,名为“日轮”!
压制一切邪秽,扫荡一切污浊。诸邪退避,神鬼皆焚!
日轮在这个瞬间牢牢抵挡住了将鬼。
而紧接着,重玄遵剩下的几根手指依次张开,从并指状态,变成了右手大张。
他张开五指,移向了谢宝树。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
他选定了突破口!
谢宝树狂笑:“竖子于我何伤!”
声音尚未落尽,已经有一面虚实之间的铜镜,立于他的头顶,清光照耀八方,明镜高悬六合。
是为神通,明镜!
明镜不染尘埃,自然照见因果。其效果在于,能够反弹一切施加于身的影响。
也正是因为明镜神通的存在,他才能够压制狂歌神通的影响,让他虽狂不妄,实际能守本心,从而能更好地驾驭狂歌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