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八郡是旧朝的称谓,改朝换代之后,将沿途的小城镇划成了新的城池,并称为「鹿曦九城」。
鹿曦九城中,最繁华的莫过于上曦城,上曦居于九城正中央,东接鲛望海,依山傍水,是远近有名的富庶之地。
“上曦城有两座并立的高台,其一名千金,其二名揽月,千金易物,揽月赏花,分别是世间最大的交易场所与歌舞坊。”
迟迢细细数着,言辞间颇为向往:“过去的一百年里,非亦那厮没少跟我炫耀,说这千金台和揽月台多么有意思,我苦于修炼,未能抽出时间来游览一番。”
应向沂神色微妙:“歌舞坊是做什么的?”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迟迢思索了下:“听歌看舞的地方吧,非亦信上说,揽月台是人间最大的销金窟,男人一定不能错过!不过具体是做什么,非亦没提,我也不太清楚。”
他们已经到了上曦城附近,远远望去,能看到并立的两座高台,还未到晚上,便能看到高台上飘荡的金色纱幔与红色绸缎。
迟迢兴致勃勃地张望,妖族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心,更何况这千金台和揽月台还是他惦记已久的地方。
今晚去逛上一逛,以后去魔界,他就能在非亦面前炫耀回来了。
从迟迢的回答中,应向沂也弄明白了,这揽月台八成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应向沂的脸都绿了,还好迟迢只是好奇,并不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不然他能把自个儿淹死在醋缸里。
“等下跟我去千金台,我们把灵草出手,然后可以去上曦城中逛一逛。”应向沂苦口婆心,“歌舞没什么好看的,我看这揽月台去不去都行。”
迟迢瞪大了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怎么行,我要去揽月台,你陪我去!”
应向沂:“……”
这就好像未过门的娘子在你面前大大咧咧地说要去逛窑子,你劝阻了,他还不依不饶,非要拉着你一起。
应向沂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想到迟迢过分熟练的床上技巧,更加怄得慌,努力压制着怒气:“又不是没看过歌舞,你非要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迟迢没觉出他的异样,理直气壮道:“我得去见识一下,然后才能反驳非亦。他仗着我没来过上曦城,曾多次嘲笑我眼界窄,我只有看过这揽月台的光景,才有底气嘲讽回去。”
“……”
如此朴实无华的理由,彻底打消了应向沂心底的不爽,他哭笑不得道:“就为了这个?”
“不然呢?”小白龙跃跃欲试,带着他往上曦城中飞去,“我们先去千金台,你卖灵草,我随便换点小玩意儿,就当送非亦他们的贺礼,然后才去揽月台。”
“去魔界还有带贺礼的规矩?”
应向沂随口打趣,目光落在千金台上,开始搜寻好的摆摊位置。
迟迢轻笑:“不是,非亦将六殿带回魔界,肯定会助他找回东祝的记忆,届时他们二人喜结连理,我们自然要准备贺礼。”
应向沂对非亦和六殿的感情生活不太清楚,闻言疑惑道:“我记得是非亦亲手杀了东祝,他们二人会这么快冰释前嫌吗?”
八卦是人的天性。
应向沂想象着非亦和六殿拜堂成亲的画面,总觉得怪怪的。
迟迢知道的也不多,非亦告诉他的大都是猜测,除了六殿真的是东祝,其他的事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肯定是有原因的,非亦和他师尊亲厚着呢,怎么会出手杀他,一定有内情。”
他知道的不多,应向沂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想到浮白曾说过的话,心里不由得浮上一丝忧虑。
只盼所有事情都能顺利解决吧。
上曦城的繁华有目共睹,入夜之后,城中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为喧闹。各式各样的灯笼悬挂在屋檐下,长街两侧灯火葳蕤,像极了成熟的红通通大柿子果,一颗一颗垂缀在梢头。
城中人口众多,越靠近千金台和揽月台,来往的行人衣着越华丽。
两人不仅相貌出众,身上的气质更为脱俗,尤其是迟迢,一路走来引得不少人投来目光。
他从破壳长成后就受人追捧,早就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根本没放在心上。
走着走着,应向沂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那些人看迟迢的眼神中藏了什么,他心知肚明,虽然知道他们没办法得逞,但应向沂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意,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剜出来。
迟迢鲜少来人间,这瞧瞧那看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在应向沂面前向来不会收敛情绪,褪去了妖尊高高在上的威严感,像个顽皮的少年郎,满心满眼都是乱花迷人眼的人间。
“阿应你瞧,那揽月台的红绸上写着字,好像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头晃脑,没有文人公子的做作,明眸善睐,透着一股子稚气,又灵又妖。
应向沂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将人压在怀里的冲动,掌心贴着脸颊,让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重新注视着自己:“没什么意思,别看了。”
“你骗我!阿应,原来你也有不懂的事情,我知道,我来告诉我!”迟迢不依不饶,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话本里经常这样写,公子和姑娘情难自禁,做些亲密的事,便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应向沂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将人捞到怀里,按在肩头上,不让他那双眼睛露出来。
再被那双眼睛看着,他怕自己忍不住拉着迟迢,身体力行的证明一下自己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意思。
千金台和揽月台八面临风,四方洞开门庭,冬季用屏风阻挡,其他季节便只挂上层层叠叠的绸缎,营造出一种奢靡的旖旎风光。
千金台上散千金,这座高台用的是金色纱幔,在烛火的映照下,金丝熠熠生辉,将整座高台笼罩起来,好似纯金打造的一般。
揽月台上醉倒温柔乡,悬挂的都是红色绸带,绸带上绣着风花雪月的纹样,文雅又不流俗,配上靡靡的丝竹管弦之音,拉着人坠入一个又一个浸透脂粉香气的梦境。
龙族酷爱金闪闪的东西,比起揽月台,显然是千金台更符合小白龙的审美。
迟迢的一双眼眸几乎要变成竖瞳,乖顺的被应向沂带进了千金台,脸上全是兴味,好奇地张望着。
“据说在千金台里,只要出的钱够多,什么都能买到。”迟迢腻歪在应向沂怀里,他做小蛇时习惯了亲密的依偎,丝毫没觉得不对,“连人命也可以买到哦。”
他玩味地勾着笑,跃跃欲试:“阿应,以后我不当妖尊了,就陪你在人间生活好不好?这六界之中,我杀不了的人屈指可数,没钱了我就来千金台上做交易,定然不会让你吃苦受累。”
“……”
应向沂琢磨了下,听着挺高大上的,但实际上不过拿钱杀人,这特么不就是雇佣杀手吗。
虽然这份职业不值得提倡,也没什么前途,但迟迢这份和他生活的心意值得表扬。
应向沂很受用,先是夸了几句,然后委婉地提出了其他想法,好说歹说,终于让迟迢放弃了这份工作。
“到时候来了人间,我养你就是了,迢迢是我的小娘子,合该被我金屋藏娇的。”
这么漂亮的小白龙,他可不想放到外面去给别人看。
千金台里的人非富即贵,这里既做上得了台面的买卖,又做见不得光的勾当,因而有不少人戴着面具。
应向沂摸摸迟迢的脸,果断带着他去门口挑面具。
千金台里的东西卖的都贵,和电影院里的爆米花,火车站里的饮料一样,价格翻了好几倍。
小小一个面具,卖到了二十两银子。
不过好在面具做的很精致,有不少拟兽的形象,比如带着兔耳朵的白色面具,带着狐狸耳朵的红色面具。
迟迢看中了一个黑色的圆耳面具,听卖面具的人说,这个面具的原形是传说中的一种凶猛妖兽。
应向沂二话不说,从储物戒里扒拉出一根金条,买下了这个面具,同时又拿了一个银白色的尖耳面具。
比起黑面具,这个银白色的面具要可爱几分。
迟迢暗自发笑,对应向沂的偏好表示出不理解。
两个面具都在应向沂手上,迟迢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兴冲冲地去拿自己挑的面具,却被截住了手。
应向沂把银白色的面具戴在他脸上,反手就将他挑的黑色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果然很适合。
银白色的面具很衬迟迢的肤色,露出来的下巴莹白,唇似点血,中和了原本的妖冶,平白多了几分不容侵犯的禁欲感。
“你戴错了,阿应,那个才是我挑的!”
说着,迟迢便上手了,要摘应向沂脸上的面具。
打闹的动作没有用妖力,应向沂轻松制住他的双腕,不松不紧地圈在手心里:“没戴错,我是迢迢的相公,自然得戴迢迢挑的面具,迢迢是我的小娘子,也要戴我亲手挑的面具才是。”
刻意放轻的解释令迟迢愣了愣,注意力又被拉到了相公和娘子的称呼上。
尽管已经答应了要穿嫁衣,但要将做人家娘子的事情公之于众,迟迢还没办法完全接受。
他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语气讷讷:“别,别胡说,我是男龙,怎么好做娘子,旁人听到了定然要发笑的。”
太羞耻了。
被除应向沂以外的弱小人类嘲笑,太挑战他的羞耻心了。
应向沂自然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也没逼迫,推着他的肩膀往千金台上走:“放心,戴上面具了,没人认得迢迢,他们只会觉得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
或者是也很爱我的钱。
应向沂默默在心里补充道,眉眼里散开笑意。
方才迟迢挂在他怀里进了千金台,有一些人看到了他们没戴面具的样子,又见他出手阔绰,金条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窃窃私语,说迟迢是依附于他的小倌。
即,他包养了迟迢。
应向沂万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当一回金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若是那些人知道,他用的金条是怀里的美人送给他的,不知道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应向沂暗自发笑,将怀里的小白龙搂得更紧了些。
迟迢自然不会拒绝和他亲近,面具没遮住的耳朵染上一层绯色:“算他们有点眼力见,你就是很爱我,我也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