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仙界群英宴死伤无数,仙宗十四州州主尽皆折损,据说也是妖尊做的,为了报一百年前的仇。
而今六界中人,对迟迢的敬畏又强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妖尊刚出名的时候,无人敢小瞧。
迟迢随意地摆了摆手,牵着应向沂就往里走,根本没用他们带路:“非亦在哪里?”
魔族的人不敢拦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报了个地址:“尊主在折云宫。”
迟迢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头。
折云宫是东祝的寝宫,魔祖早些年雄心壮志,一心想踏破天上天,折云霞而归,取了这么个名字。
后来和天上天做了朋友,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寝宫的名字却懒得换了,一直用着。
这是非亦醉酒后念叨的,迟迢一直记着。
以前来魔界,常常看非亦望向折云宫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进去过。
有一次都到了折云宫的门口,非亦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丝毫没有架子地醉倒在宫门口。
迟迢不知道什么叫触物伤情,只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很怕进折云宫。
可如今,非亦竟然在折云宫里。
迟迢拉着应向沂,闪身向折云宫而去。
来接他的魔族众人被甩下,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还未进宫门,便听到非亦的声音,恶狠狠的:“张嘴,吃药,不然我就把你那虎崽子的毛一根根拔掉,烧了喂给你吃!”
应向沂和迟迢对视一眼,后者朗声道:“既然是我妖族白虎族的崽子,本尊与阿应也能分一半肉吧?”
非亦回头,疲倦的脸上带了点笑模样:“来了,没扰了你们准备结契大典吧?”
“扰了。”迟迢瞥了眼床上神色困倦的六殿,拉着应向沂在一旁坐下,“结契时,你须得送一份大礼补偿,我记得你之前从神界收了一套文房四宝,那个就不错。”
非亦:“你又不喜欢舞文弄墨,要那个做什么,我都给你准备一箱金色夜明珠了。”
迟迢眼睛一亮:“那就一道送过来,正好我一份阿应一份。”
非亦:“……”
应向沂失笑,捏了捏迟迢的手,看向床榻:“六殿这是生病了?”
非亦「嗯」了声:“煞气不足,魔气入体。”
应向沂听不明白:“啊?很严重吗?”
迟迢拽了个葡萄丢进嘴里:“不严重,水土不服。”
应向沂:“哦。”
“传信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葡萄挺甜,迟迢开始投喂应向沂,“我和阿应正忙着,要不是你,我们还在上曦城约会呢。”
他们的约会与通俗意义上的约会有很大区别,除了第一次的硬核挖坟,后续小清新了很多,一块研究线索也算是约会。
非亦不答反问:“你们去上曦城做什么?”
“陪阿应赚钱,然后挖了个坟。”迟迢兴致勃勃的炫耀起第一次约会的内容,听得非亦一愣一愣的,就连精神不好的六殿都颇为惊诧。
应向沂又无奈又好笑,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约会吗?
迟迢不无骄傲道:“你说那揽月台无趣至极,我们挖了黎长思,也就是九宝阁阁主的坟,这才够刺激。”
非亦投去敬佩的眼神:“确实,那你们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面前二位是信得过的人,应向沂也没想隐瞒,拿出了木偶人和坟碑:“这坟碑上有字,我还没有破解完,木偶人不知道有什么用。”
非亦对着那木偶人端详了一会儿:“木偶人又叫傀儡戏,是大荒时期人间的一种娱乐项目,后来发生了木偶邪祟一事,这东西就被当成了不祥之物。”
“木偶邪祟?”
“那是傀儡戏盛行的时候,王廷最优秀的木偶班子出了事,一夕之间全都被开膛破肚。探灵司查出来的结果是,木偶有了意识,变成邪祟,害了他们。自那以后,王廷就下令焚毁木偶,不许再制作这种东西。”
非亦摸了摸下巴:“据说手艺精湛的工匠,做出来的木偶人和真人无异。这木偶人虽然脸很僵硬,不像出自名家之手,但做的却很巧妙,关节四肢能灵活动作,比一般的木偶人好多了。”
“这么说,做出这东西的人手工活很厉害?”应向沂顿了顿,语气微妙,“我瞧着九宝阁阁主也不像是个手灵巧的人。”
从他的衣冠冢里挖出来的东西,最有可能就是他做的。
微弱的声音从床榻传来,十分笃定:“这不是他做的。”
三人纷纷看过去,非亦轻声道:“为什么说不是他?”
六殿张了张嘴,皱眉,嘟哝道:“没有为什么,反正就不是他。”
非亦笑笑:“除了这个,还想起什么了?”
六殿一愣,撇开头避过他的目光,一言不发地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应向沂和迟迢一头雾水,非亦打了个手势,带着他们离开了折云宫。
三人站在宫外的院子里,迟迢率先开口:“你还没说叫我们是因为什么。”
应向沂思忖片刻:“可是与六殿有关?”
非亦揉了揉眉心,叹道:“他最近总是会想起一些零散的事,不是属于六殿的记忆。”
迟迢福至心灵:“东祝?”
非亦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而复生,又是用什么方法留在六殿身体中的,但我能感觉到,这个方法快要失效了,他要恢复了。那些复苏的记忆就是证据,他的身体也在衰弱,如果不尽快想办法,他会再陨落一次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东祝的魂魄占据了六殿的身体,如今他变回东祝,便是要脱离六殿的身体,也就是……会死?”
迟迢对诈尸复活的事情了解不多,更不清楚魔族的事情,听得云里雾里。
应向沂想了想,问道:“那让他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呢?”
非亦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古怪:“他原本的身体已经被毁了,挫骨扬灰,被我扔进了流火渊中。”
应向沂:“……”
多大愁多大怨,杀了人还不够,还得挫骨扬灰?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仇人还是情人?
应向沂彻底迷茫了,八卦欲望飙升,眼巴巴地看着迟迢,催促他去问个究竟。
迟迢自然不会拒绝他,当即道:“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救他吧,那先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们,就从你杀了东祝……啊不,从你拜他为师开始讲起吧,细致一点,别遗漏重要的信息。”
应向沂动容不已,勾着迟迢的手指,亲热地捏了捏。
他家的小白龙最贴心了!
非亦颓然地抓了抓头发,听着从折云宫里传出的咳嗽声,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们。”
那些独属于他和东祝的,甜蜜又痛苦的记忆,终于要让别人知道了。
所幸,说出这一切的理由很值得。
“我并非天生是魔族,是他带我入魔的……”
魔界,神界,人间,三者交汇的地方,是时间停滞的不死城。
顾名思义,不死城中的人不会死亡,他们在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里,日复一日的循环着同样的生活。
不会老去,不会死亡,不会疼痛,也不能像活人一样离开,所以这座城里的人,又被称为活死人。
非亦就是一个活死人。
东祝刚成为魔祖不久,修为停滞不前,去天上天逛了一圈后,和友人喝了酒,踉踉跄跄的往魔宫走。
在经过神魔人三界交汇的地方时,他随意地朝下看了一眼,醉得不甚清明的眼眸里便映出了那座名为「不死」实则早就死了的城。
一时心动,便跳了进去。
不死城偶尔会有来客,不过这里的人早已经麻木,他们对此不甚在意。
东祝漫步在城中,觉得处处都是死气沉沉,无趣得紧。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半大的少年冲了过来。
他喝了酒,意识稍有迟疑,便被那少年推进了巷子里,抵在墙上。
一双狠厉的眸子,充满生机,和这座城格格不入。
东祝松开了收紧的手,歪了歪头:“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想知道疼痛的滋味,你帮帮我。”
他不像央求,更像是命令。
东祝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放肆的人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只到他胸口的少年,他心底生出一点兴趣。
他的一生过得太顺了,逍遥于世,兴趣这种东西几乎没有。
这一点莫名生出的念想,令他破天荒地兴奋起来,那颗摆设用的心脏剧烈收缩,仿佛要涌出滚烫的鲜血。
这种兴奋,是他突破最高境界,跨过流火渊,成为魔祖时都没有体会到的。
东祝笑了:“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命令的口吻会惹怒我,我生气了的话,会杀了你的。”
他的声音清朗,温柔得不像是威胁。
本以为这少年会害怕,谁知那双狠厉的眼里却涌出了惊喜,好似久寒之后的春天,树梢上冒出的第一株芽,拥有令人心惊的力量。
“那要如何,才能让你生气?”
东祝咀嚼着这句话,在心里为他补充了一句:才能让你杀死我?
于是他勾起唇角,扬起恶劣的笑:“我不会让你死的。”
像是一个亲昵的承诺。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一个觉得气恼,一个觉得有趣,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句话会成为诅咒。
而后,便是一语成谶。
东祝将少年带出了不死城。
魔祖收了个徒弟,那徒弟混不吝的,比起当年的魔祖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入魔界就得罪了不少人,但碍于东祝,没人敢表现出来。
东祝喜欢魔心城,时不时会去魔族惧怕的流火渊旁坐坐,有一天他坐了一下午,一拍脑袋,给小徒弟起了个名字,叫非亦。
没什么原因,没什么含义,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两个字。
拥有名字的第一天晚上,非亦去了折云宫,匕首对准床上熟睡的人,刺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应哥:开启约会新项目,听故事!
迢迢:听故事!听得不高兴了就让作者改结局!
非亦:把你们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要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