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迢现了身形,说了那番话,无疑是将自己的身份彻底揭开了。
震惊的不止流尘,还有同行的妖界众人。
那白白净净的小青年不是魔尊的新欢吗,怎么变成他们的尊主了?
非亦头疼不已,扫了眼错愕的妖界众人:“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不过换了张脸,连你们尊主都不认识了?”
无影早有心理准备,一路上见非亦与斗篷青年嬉笑怒骂,多少才猜到了什么,此时一听这话,一声令下,就带着人去帮忙了。
一群人还没弄清楚尊主怎么活了,就一起冲了进去。
妖界有个遗传迟迢的好传统,打架的时候从不废话,靠拳头说话,有什么事等打完了再说。
流尘准备的东西都没用上,迟迢说打就打,甚至不等他说话。
刑架也被一尾巴打得散了架,流尘脸都黑了,要不是躲的快,能被这一尾巴拍的吐血。
这回迟迢没说单挑,带着妖界的人气势汹汹的围过来,流尘逼不得已,把不打算提早动用的傀儡们都放出来了。
绣娘没见过这种场面,人都吓傻了,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嘴里嘟嘟哝哝地念叨着什么。
非亦听了一耳朵,在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他百无聊赖地掀了掀眼皮,这里可没有什么仙人,都是妖邪。
不好好讲道理,用拳头说话的妖邪。
流尘上次重伤迟迢,完全是占了应鱼妖珠的便宜,这回正正经经的打起来,只有被揍的份儿。
迟迢是故意显出身形的,很快就变回了人形,对着他拳打脚踢,专门照着骨头打。
妖尊最是记仇,当日流尘折他肩骨,他就十倍百倍奉还,把流尘的胳膊关节也给卸了。
“本尊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流尘,你落到我手里,可以提前想想自己的遗言了!”
“迟……迟迢……”
流尘吐出几个字,立马喷出一口血来,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迟迢堪堪出了点气,擦了擦手上沾的血:“当日你污蔑本尊,不是挺能耐的吗?还要拔掉我的龙鳞,放干我的血,将我制成傀儡,供你驱使……呵,今儿个怎么如此不堪一击了?”
冥府十殿阎罗群殴他的事,他都能记几百年的仇,更何况流尘算计他,让他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多的苦。
迟迢算了吉时,本想和应向沂结契的,谁知红事变白事,那天成了他命丧黄泉之日。
说流尘不是存心的,都没人会信。
他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唯一值得追溯的就是仙宗十四州州主联合偷袭他一桩,后来他在昭南城讨了回来,便算和流尘两清了。
再问流尘为什么针对他,只能联系到四族之战。
迟迢也冤得慌,平心而论,四族也是四族之战的受害者,可到头来都报复到他一个人头上了。
“你想给郁茹报仇,本尊敬你一尺,算是个有担当的人。”无视流尘阴沉的面容,迟迢自顾自道,“但你他娘的仇人明明是白虎族,是九宝阁阁主,是天上天里那棵破树,你一个没找,偏偏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流尘双目猩红:“闭嘴!”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查到郁茹身上,查到他那些可悲又可怜的过去。
平心而论,流尘并不怕过去的事被查清楚,但他受不了别人说他没有成功报仇。
因为那样子,就好像否定了他对郁茹的爱意一样。
迟迢冷笑:“搁这里命令谁呢,睁开眼睛看看,本尊可不是你能命令的人。”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流尘咬牙切齿道,“你出生就拥有强大的血脉,天赋好,不用多努力就能成为顶尖高手,痛痛快快的找仇人报仇,可我不同!我努力了那么久,终于突破,终于飞升了,本以为从今往后就能过上想要的日子,可谁知……”
我亲眼看着捧在手心里的挚爱被悬挂于刑架之上,身上没有没有一块好肉,四肢手腕上的伤痕深可见骨,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
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咽气。
白虎族残害生灵,到最后根本就不会为了取人性命,而是为了以别人的生死来取乐。
那高高树立的刑架,便是供他们消遣的地方。
他求了很多人,加入了讨伐白虎族的队伍,但依旧没能救回自己的爱人。
受到邪术的影响,郁茹的魂魄被禁锢在尸骨上,甚至无□□回,只能成为白虎族族长死去的妻儿的棺椁材料,用魂魄供养他们,直至魂飞魄散。
“白虎族族长的妻儿是妻儿,神君怜他情有可原,放过了那只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小白虎。”流尘双眼流出血泪,声声嘶哑,一字一句地控诉道,“那我的妻便该受苦吗?她善良仁义,救了无数的人,一生从未做过恶事,凭什么,凭什么死的要是她?”
“难道就因为她善良,她救了其他人吗?”
迟迢攥紧了拳头,即使听非亦说过这一切,但听到流尘哭诉的时候,他那颗世间最温暖的神力铸造的心脏,还是会因此而难过。
“郁茹因救人而死,而你却在害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害的人正是她拼了性命救回来的?”
流尘浑身一颤,哑口无言。
迟迢乘胜追击,继续道:“白虎族的阴灵小白虎,你没本事拿不到。九宝阁阁主,你利用他,拉拢他合作。天上天里的破树,你摸不着。啧啧啧,刘琛啊刘琛,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她报仇,结果真正的仇人一个都没杀得了。”
这番话完全戳中了流尘忌讳的事,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恼羞成怒,朝着迟迢扑了过去。
迟迢轻而易举地躲过他的攻击,反手钳住他的手腕,狠厉一拧:“你这么无能,还想报什么仇?”
流尘怒喝一声,身上各种不同的力量流窜暴动,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极为不稳定的状态中。
迟迢勾了勾唇角,命所有人后退,和傀儡们拉开距离:“来,让本尊瞧瞧你藏着什么秘密武器,又憋着哪门子的坏!”
非亦挑了挑眉,兀自念叨:“原本也没那么没脑子,咱们小妖尊还是挺有脑子的。”
“小心点,别靠太近,出什么事我怕你男人把我给卸了。”
“……”
迟迢的脸刷一下黑了,耳根子却又烧得慌,恨不得把非亦打包扔出妖界。
不过他还是听了话,往后退了退,离流尘远了点。
流尘身上的力量十分复杂,乍一看上去有几十股,应当都是他吸收的别人的力量。
邪门歪道总是比正派的修炼方式提升的快,能够快速获得力量,虽然存在风险,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冒险。
流尘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迟迢仔细观察着四周,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落到旁边的傀儡们身上。
原本还想继续缠斗的傀儡们不知受了什么阴影,放弃了追赶他们,正朝着流尘所在的方向聚拢。
流尘被所有人簇拥在中间,他身上沾了很多血,面目狰狞:“你说的没错,凶手都还活着,一个没死。但没关系,无论是白虎族的阴胎,九宝阁阁主,神树,还是你们这些人人……今日都要死在这里,都要为阿茹陪葬!”
自郁茹死后,他就一门心思想报仇,想阻止四族的肆虐,他参加了无数场战斗,杀了了不计其数的傀儡,救了很多很多人。
他曾经想过,等一切结束,四族灭亡,人间恢复安宁的时候,他就自杀,去找郁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可是没等到一切结束,他就听到了神君与九宝阁阁主私下进行谈话,这才知道一直领导他们作战的神君,背地里还在保护敌人。
自那时候起,流尘就知道自己不能死,死了的话就没人为郁茹报仇了。
他们的仇人不是四族,而是神树,是口口声声说要守护世间苍生的天上天!
他要用鲜血和尸骸,铸就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刺破天上天虚伪的守护谎言。
能成为这把剑的一部分,是世间之人的荣耀。
止戈村里的傀儡们都是仙界数一数二的高手,流尘把修为高深的傀儡都带在了身边,守着仇恨开始的地方——止戈村。
自交战以来,他也从没有使用过法器,但此时此刻,他却召唤出了自己的法器。
一柄剑从天空缓缓下落,上面裹挟着阴邪的力量,带着锋利的血腥气。
迟迢和非亦愣了一下,认出了那把剑。
那是郁剑投身铸剑炉铸造的遗作,双生剑的另外一把——秋月剑!
“最锋利的剑,当喂以鲜血,用最多的魂灵喂养,这是我从白虎族族长那里学到的。”
知道神君和四族之战的幕后主使者有牵扯后,流尘就一改曾经的做法,开始谋划自己的复仇之路。
第一步,就是拿设计促使郁茹被擒的铸剑门开刀。
他到铸剑门的时候,还以为要花时间谋划一番,结果却发现铸剑门的掌门和长老们非死即伤。
铸剑炉里的剑即将铸造完成,强大的力量已经隐隐浮现,吸引着所有人的靠近。
不论死活,流尘将铸剑门的掌门和长老们都丢进了铸剑炉里,用他们的血为秋月剑开了嗜杀的刃。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
秋月剑熔了铸造师郁剑的血肉和魂魄,本就有机会冲击神品法器,但流尘横插一手,又添了许多条人命进去。
神器无法得成,最终铸造出来的,是一柄嗜血嗜杀的魔剑。
当天夜里,流尘用这把魔剑,屠杀了铸剑门的所有人,为这把剑彻底开了刃。
“此剑嗜血,需以人命和鲜血喂养,我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它养成了世间第一的魔剑!”
流尘握住了那把剑,浓重的血煞之气直接冲进他的身体之中,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旁边的傀儡,几息之间便吸干了对方的力量。
傀儡的力量被流尘吸干,血肉都被剑吸走了,变得干瘪,只剩下一层皮。
迟迢看的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把剑至邪至恶,浓厚的杀气和血腥气令他身心都不舒服起来。
流尘不停地吸收着傀儡的力量,迟迢想要阻止,却被和着剑劈过来的阴冷力量逼退,无法靠近半步。
随着傀儡们的倒下,那把剑和流尘融合得也越来越紧密。
非亦收敛了吊儿郎当的表情,抓住绣娘的肩膀往后一推,将她护在了结界中,然后飞身而起,落在迟迢身边。
“他想拉着我们同归于尽,必须赶紧带人撤退!”
迟迢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无影,带所有人撤退!”
无影急促问道:“尊主,那你呢?”
“走不了,别想走,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狰狞的嘶吼声从流尘口中发出,他的身体被各种力量撑得膨胀起来,扭曲得没有人样。
剑尖点地,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流尘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整个人好似变成了一只邪祟,浑身充满恐怖的力量。
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要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迟迢表情严肃,呵斥道:“赶紧走!”
无影及妖界众人沉默一瞬,齐声道:“属下不敢苟活,愿与尊主共进退,同生死!”
他们其中的每一个都是迟迢亲自挑选出来的,在听说迟迢的死之后,因为没保护好他而自责,如今更是铁了心要和他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迟迢牙关紧咬,凝实的妖力化作无数道光刃,打得流尘顿了顿脚步:“别让我再说一遍,走!”
妖界众人伫立不动。
非亦骂骂咧咧:“现在还搞什么主仆情深,显摆你们妖界团结一致?不止你们,就连迟迢你也得给我撤!”
话音刚落,他便抓住迟迢的胳膊,带着他向后退去:“所有人都给我往后退!”
迟迢愣了一下,被非亦拽走。
无影等人也傻眼了,回过神来立马跟着他们往后退。
魔剑伤势的攻击从后方袭来,非亦一把甩开迟迢,十三根骨杖呈扇形挡在他面前,拦住了那一道攻击。
骨杖发出一阵阵嗡鸣声,非亦被迟迢和他的属下们气的脑瓜子嗡嗡疼,忍不住骂道:“都到这关头了还不走,是想留下来陪他死吗?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这家伙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那把剑,更不必说他还吸收了那么多别人的力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还陪着他打的,我愿称之为六界第一大傻——”
“子”字被魔剑的攻击打碎,流尘猛地飞蹿过来,举起的剑劈在骨杖十三上,强大的力量震得周围的人向外飞起。
非亦眼皮直跳,心疼地摸着骨杖十三:“我的法器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天上天得负责赔。”
迟迢:“……”
没被流尘伤到,迟迢先被碎嘴子的非亦给弄烦了:“赔个鬼!让开,我来和他打!”
非亦被一把掀飞了,看着迎着魔剑冲上去的迟迢,眼皮直跳。
龙鳞硬是硬,扛得住刀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