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睡觉,父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下巴不断向下点,似乎马上要栽倒地上去。午后的阳光斜在父亲的背上,母亲的脸上一片暗暗的阴影。
颜鹤径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爸”,父亲醒了,并不大的眼睛恍惚了一下,才看清他的儿子们。
“下去说。”父亲的食指竖在了嘴唇上。
父亲是个烟鬼,在厨房的抽油烟机下躲着抽过烟。现在他拒绝了烟,说母亲闻着会难受。
年后母亲的状况就已经不好了,癌症复发,一天比一天憔悴,所有的化疗白做了。刚开始不想通知儿子们,现在怎样都瞒不下去,最后一面要在母亲清醒的情况下见见。
刚才在车上说颜松影老了是颜鹤径瞎掰,父亲才是老得厉害,但颜鹤径闭着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接近六点时母亲醒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表情却是欣喜温柔的,她没有力气说太多话,基本听着他们说话,偶尔应答一声,简单地表示肯定或开心。
她的手腕细得可怖,却还是想要牵牵颜鹤径的手,直到他们的手都有细细的汗出来,那是母亲还温热的体温。
回家后,颜松影没忍住眼泪,颜鹤径没哭,但他一整晚都没睡着。
他曾读过一本书,里面写——所有身心健康的人,都或多或少设想期待过自己所爱的人的死亡。
可当死亡真正来临时,它仅仅只像个想法,颜鹤径感觉不到真实。
母亲在颜鹤径回家的一周后断了气,过程平静得像一场梦。盖住她身体的布洁白,白得晃眼,阳光一下来,空气中都是细尘。她的五官在白布之下凸起来,白布没有一点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