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尼古拉把他拉回战壕,摁在壕壁上扇了他一巴掌,“还没睡醒?”
阿廖沙恨恨举起枪,大声说:“我要去杀了他们!”
“嘿嘿!你这小子,等你底下的毛长齐了再说!”尼古拉揪着阿廖沙的衣领,全然不顾他的挣扎,把他往后方拖去。
“不要!我要去冲锋!我要去战场上杀敌!我不要去削土豆!该死的尼古拉!你放开我!”
“得了!别闹了!”尼古拉愤然转身,将他摔在地上,“老子们死了才会让你这个小崽子去冲锋,老子们活着的时候你他妈的只能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后方!”
“我恨你,尼古拉。”
阿廖沙抽泣起来,负气地将头转向一边,用受伤的手背揩泪。尼古拉凶神恶煞的表情柔和下来,将他搂在怀里,“好了,听话,我亲爱的阿廖沙,大家打完仗都会饿的,削土豆也很重要,你不会想让我和佩特罗夫上尉饿肚子吧。”
尼古拉伸手想撇去阿廖沙脸上的泪水,可他又看了看自己脏污的手掌,讪讪放了下来,他把阿廖沙推到自己面前,堵住了他想去前线的路。
阿廖沙哭哭啼啼地在前面爬,瘦小的身躯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子弹嗖嗖地从头顶掠过,不时有泥土倾泻而下,打在身上噼啪直响。初冬时节战壕内的水洼结了层薄冰,爬行时一掌摁下去会被碎冰割伤手。
尼古拉中士注视前方的阿廖沙,心里难受得紧,心想这场战打完后定要抽他妈的一百根烟。
当炮火声终于停息时,暮色苍茫,夜晚的寒冷从林间蔓延。阿廖沙抬起头,看向快要下雪的阴沉的天。他突然俯身捡起一个土豆,砸向笑呵呵朝自己走来的尼古拉,别过头背对他。
“阿廖沙?阿廖沙?好了我亲爱的阿列克塞·费奥多罗维奇。”尼古拉蹲到阿廖沙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给他,“看看我为你带来了什么?”
阿廖沙气鼓鼓地斜过眼睛,是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他瞬间欢欣起来,如获至宝地盯着尼古拉手中的宝物,就要伸手却被尼古拉一把抱在了怀里。
“你这小子!机灵得像只小狐狸,发起狠来以为自己是老虎咧!”尼古拉挠他的胳肢窝,阿廖沙在他怀里挣扎,笑得打滚。
“好郭利亚,给我吧!我喜欢写字!哈哈!”
直到阿廖沙笑出眼泪,尼古拉才把笔记本和钢笔递给阿廖沙,“这可是战利品,德国佬的货!”
“我知道!”阿廖沙擦干上面的血迹,小心翼翼地翻开内页,“还是新的!”
他开心地跳了起来,“还是新的!郭利亚,我可以给瓦西里写信了!不,他应该收不到,但我可以写下来,我要给他写好多好多的信,等我们部队会合了我就全部交给他,这样他就会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他!”
阿廖沙蹦蹦跳跳地远去,跑去营房里找佩特罗夫上尉讨要钢笔的墨水儿。尼古拉望着远去的金发男孩儿,想起一年前在游击队中发现他时他那病怏怏的模样。他只有十三岁,军队不可能要他,可他抱着佩特罗夫上尉的腿不放,好心肠的上尉做不到眼睁睁地把他扔在游击队里,只好把他带进了营队,在炊事班找了份活计。
而在前线的一年时间让这小子迅速成长,前不久成为了一名侦察兵,他体格瘦小,脑子又机灵,侦察时能很好地躲避德军的视线,几次任务的出色完成让大家对这孩子刮目相看。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要把他送回去,可那天佩特罗夫上尉只是对尼古拉说:“他没地方去了。”
上尉拿着份报告,表情难看得就像打了败仗。
“一家全死光了,就剩他一个人了。”
尼古拉在回忆中涌上无限的苦涩,他望向上空低垂的夜空,从怀里掏出口琴,坐在林边的树墩上吹起了喀秋莎。悠扬的旋律中,他眼里泛起泪花,为今日在战场上失去生命的战友们,为那些死在侵略者手下的同胞们。
风掠过松林,碎雪飘落,篝火于寂静中燃烧。这是1942年冬天白海运河地区的拉多加湖畔,德军的全面攻势下苏军节节败退。但在佩特罗夫上尉的指挥下这只营队破天荒地打了胜仗,不过他们无法继续在这里逗留,他们要往回撤退,在指定地点与一支从南边过来的部队会合。
当尼古拉得到这个消息时,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翻阅名册,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对一旁削土豆的阿廖沙说:“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瓦夏?全名是什么?”
“瓦西里·达尼罗维奇·科布罗夫。”阿廖沙抬起头,懵懂地问:“怎么了?”
尼古拉表情舒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又狡黠地眯起眼睛,瞥向土豆堆里的阿廖沙,“啧啧,交好运了!你这小子,他就在要和咱们一起汇合的部队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