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真伪莫辨(四)

大明望族 雁九 3694 字 2024-01-01

徐氏苦笑道的:“都不是外人,作甚说这客套话?珏哥走的急,我们几个老的都受不住,何况全哥这实心意的孩子……”

两人一个不放心沈全,一个不放心沈瑞,就从松柏居移步九如居。

九如居里,倒是一切太平。

即便沈全就站在沈瑞炕边,也没有发生摇醒沈瑞大骂的事,而是站在那里瑞,脸上变幻莫测。

沈瑛松了口气,上前瑞脸上几眼,低声问徐氏道:“大伯娘,瑞哥没事吧?要不要去请太医?”

尚书府虽还有个四哥,今年不过两生日多,离长成还早,能不能站下都是两说,沈瑞却是尚书府支撑门户之人。

如今已经折了一个沈珏,到沈瑞这里自然要加倍小心。

“已经灌了药,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醒来就好了。”徐氏道。

沈全脸上怒意已经散了,耷拉下脑袋,神色莫名,低声自语道:“当年瑞哥也是风寒呢……”

入“九”以来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四天,天色才放晴。

“什么?沈珏夭了?”寿哥“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上回你不是还说们兄弟去高家了?”

张会道:“月初的事,两三天了。标下也是昨儿才听家里提起,也大吃一惊”

寿哥瞪着眼睛追问道:“怎会如此?是意外还是什么?”

对于少年太子来说,早就见过殇亡。可是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襁褓中的婴孩才是脆弱得跟玻璃似的,小病小灾的就能夺了命去沈珏比他还大两岁,在他眼中算是半个大人。

虽说他与沈珏不过见了两三面,不过是认识而已,可是想到曾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说没就没了,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听说是风寒”张会唏嘘道:“外头都说沈家风水不好,不利子嗣……之前的沈珞眼殇亡,如今过继来嗣子亦如是,外头有些闲汉再打赌下一个什么时候呢……”

寿哥皱眉道:“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沈尚书侄儿是坠马而亡,不过是倒霉罢了……还有这沈珏,之前也没那么弱,怎么身子骨这么不结实?”

听着少年之殇,寿哥心里不自在,也不过是不自在罢了。他倒是没有悼念沈珏,只是想着既是“朋友”,得了消息,也该打发人去瞧瞧沈瑞,探问一二

可是自打他生病,皇上就拘他拘的紧,不许他再随意出宫。折腾一趟,并没有遏制张家对东宫的指手画脚,反而将自己束住了,想到这里,寿哥不由有些丧气。

他能打发出宫的人除了内侍就是侍卫,因在外瞒着身份,内侍是用不了的,寿哥便会道:“孤出不去,你今儿早些出宫,代孤准备份丧仪过去。

在高文虎眼中,张会是寿哥姻亲,上次见沈家诸子时也这般介绍,让张会代表寿哥出去送礼倒也说得过去。

张会道:“殿下,这丧仪送多少?”

寿哥这几年虽常往宫外跑,可是哪里晓得这个,便道:“你备,且不可丢了孤的脸,不过也莫要招摇,要是露了孤的身份,有你好

张会听了不由瞪眼。他是国公府的小少爷,事事都有仆人料理得妥妥当当,也不晓得这个。不过出去打听并不难,难的是中间这个度。他这也算是奉旨办差,可不敢自专。

张会愁眉苦脸道:“殿下,这丧仪多寡并不随身份定,是随着关系定。您与沈家二郎这交情……叫标下怎么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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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的眼前就跟放慢动作电影似的,沈珏再抽搐,大夫在下针,三老爷说着什么。

沈珏身子渐渐平静,徐氏脸上露出骇色。

大夫用手指探了探沈珏鼻下,摇了摇头,道:“三少爷殇了。”

殇,未及冠而亡曰“殇”。

殇分三等,八岁至十一岁为“上殇”,十二岁至十五岁为“中殇”,十六岁至十九岁为“上殇”。男子订婚,女子许嫁不为殇。

沈瑞即便早就知晓这时医学落后,也听说过百姓人家儿女夭折之事,可毕竟是耳闻,并不曾亲见。

沈珏在徐氏怀里咽的气,大夫给出的诊断是风寒。是风寒不是“伤寒”,“伤寒”致死并不稀奇,可是这风寒不就是感冒么?

小小一场感冒,就要了一条命?

大夫之前说的清楚,沈珏半月前刚染病,现下体表了,内里还虚耗。这次风寒入体,就来势汹汹,中间又高热的时间长了,诱发心绞,这才无力乏天。

沈珏是侄子,不是儿子,无需像沈瑞这样每日往正房请安。沈家上下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就各自在屋子里用饭,如此一来日不打罩面是寻常。

大夫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沈珏这是耽搁了。

沈家诸长辈除了悲痛,剩下的便都是自责。徐氏是大伯娘,三太太是当家婶子,昨晚松柏院要了姜汤并不是秘密,只要两位长辈多问一句,说不得就不会如此。

可是最最自责的,却是沈瑞。

他终于体会了什么叫“后悔莫及”。

平日里沈珏与诸位长辈见的不多,可与沈瑞几乎每日都要见面,不是他过来九如居,就是沈瑞过去松柏院。只是这几日,沈瑞被王鼎搅合的心烦,满心想着怎么揭开“郑皇亲”之事断了他的后路,疏忽了沈珏。

“都是我的错”三太太又羞又愧又痛又悔,已经泣不成声:“我昨儿听人说了三哥这边要姜汤,却没有当回事,但凡多问一句,但凡多问一句……

她无法不自责,凭着良心说,要是昨晚要姜汤是九如居,她肯定会多问两句只因沈珏是小二房嗣子,因着乔氏的缘故,三太太心中并没有憎恶沈珏,可也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念头对沈珏那边睁一只。

三老爷已经是站不稳,扶着抗沿,脸色发青,呼吸也急促起来。

徐氏扶着沈珏,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脸上满是沉痛与悲切。

大夫见惯了生老病死,比旁人镇定许多,发现三老爷异样,忙道:“三老爷还请节哀”

徐氏与三太太听了大夫的话,望向三老爷,发现他的不妥。

三太太忙上前,扶了他坐下。

三老爷长吁了一口气,胳膊却是有些发抖,颤颤悠悠地摸向沈珏的脸。

沈珏早已停止了抽搐,原本满是痛苦的脸也平静下来,同睡着了似的平和。只是之前的赤红已经消退,只余下冰冷灰白。

徐氏已经将沈珏放下,站起身来。

她顾不上自责悔恨,满脸担忧地望向沈瑞。

从方才大夫探鼻息,沈瑞就没有说话,只呆呆地站在那里,直愣愣珏,神灵出窍一般。

徐氏惊,上前两步,扶了沈瑞的胳膊:“瑞哥”

就见沈瑞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