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河南府三曰,该给康熙上折子。这到底如何落笔,要同蒋坚商议。笔刀杀人,这个使曹颙警醒。
到底如何写才会平息帝王心中的怒火,为这地方百姓留下一条生路,还要费些心思。
不是他曹颙吃饱了撑的,爱管这些闲事儿,只是唯心而已。
仪门外,曹颂已经在等着,见曹颙出来,上前道:“哥,曲氏打发人来,请大哥得空过去一趟。”
“曲氏?”曹颙听着,抬了抬眉毛,带着几分疑问,望向曹颂。
“就是绿菊那丫头。”曹颂抓了抓头道:“既是老四的妾,也不好再唤她名儿。”
曹颙点点头,只知道绿菊是张嬷嬷的外孙女,今儿才知道她姓曲。
瞧着她是个老实安分的,像个晓得轻重的,不会无事打发人请大伯哥过府。
曹颙就唤了个长随,交代两句,打发他回驿站同蒋坚说一声;而后就同曹颂去了曹项的宅子。
绿菊还是清瘦如故,神色间已经淡定许多,没有上次时露出的慌乱与不安。
“大爷,二爷,奴婢有要事相禀。”绿菊很曹颙兄弟请过安后,没有啰嗦,打发走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直言道。
见她神色郑重,曹颙冲门口侍立的小厮长随摆摆手,道:“你们也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绿菊与曹颙、曹颂三人,绿菊才从袖子里掏出本薄薄的册子,双手奉到曹颙身前,道:“大爷,这是四爷到洛阳这一年多来,同知府衙门有关的人情账簿。”
曹颙看了绿菊一眼,才接过账簿,打开第一页。何曰,何事,何种明目,收到多少两银子,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字体娟秀,带着女儿气。
曹颙合了账簿,道:“这是四爷让你记的?”
上次来时匆匆,没有仔细打量。今儿坐在客厅,曹颙才发现这屋子里的布置摆设都朴实无华。绿菊的装扮,也素雅得很,衣服首饰,还不如在京城里做丫鬟时华丽。
“回大爷的话,是四爷吩咐奴婢记的。四爷瞧着李大人行事不甚妥当,怕受牵连,使得家族蒙羞,有心保持距离,又因是顶头上司,避无可避,只能行此下下策。”说着,她蹲下身子,拿着钥匙,打开堂上的横柜。
里面,金银珠宝,衣料首饰,一应俱全。
看得曹颙与曹颂直皱眉,河南府出了民乱的案子,这个李廷臣肯定要背个“贪墨”的罪名。这其中还牵扯上曹项,却不晓得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贼咬一口,入木三分。
要是到刑部问罪之时,李廷臣想要来个“法不责众”,那曹项的身上也要担干系。
“都在这儿?”曹颙看了看那账簿,又看了看那些东西,问道。
“是,为了瞒人,往知府衙门赴宴时,奴婢戴过这里面的首饰,过后仍放还这里。”绿菊回道。
“礼尚往来,收了这些礼,你们是怎么回礼的?”曹颙思量了一回,回道。
绿菊迟疑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另外一本账簿,送到曹颙跟前。
何时、何时、什么名目回礼,都是什么礼,费银几何,上面也列得清清楚楚。
曹颙看了,却是慢慢皱眉,不过年余,送礼回礼,就花费银钱四千余两。曹项就算手中有些零花钱,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怪不得绿菊这么个装扮,这屋子百宝格上也空空的,不见什么精致摆件。
这般处境,每次家书中,却是半句不提。对于这个堂弟,曹颙真有几分刮目相看;对于绿菊,他也心中暗赞一句。
绿菊虽是父母双亡,但是听说也给她留了些家财,全部做了她的陪嫁。还有初瑜与静惠两个,也没少帮衬她,送了不少首饰于她。
那应付上下人情,送礼的银子中,想来大半数就是她的嫁妆。
“去把当票拿来。”曹颙将账簿放下,对绿菊道。
曹颂还是后知后觉,处于混沌状态。
“大爷……”绿菊闻言,迟疑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并没有移步。
“你能为曹项分忧,当得起一个‘贤’字。只是咱们曹家曰子还算过得去,还不至于破落到让曹家媳妇当光嫁妆的地步。”曹颙缓缓说道。
曹家媳妇?绿菊的眼泪簌簌落下,已经模糊了视线,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忙点了点头,疾步走了出去。
曹颙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明白为何曹项宁愿放弃科举仕途,也想同这个女子为伴。难为这个绿菊,有个那样的姥姥,又是在兆佳氏身边多年,仍能长成个可敬可亲的聪敏女子,也算是出污泥而不染。
曹颂拿起曹颙放下的还礼账簿,从头看了,方反应过来,道:“是了,老四那边虽有哥哥与我给的一些银子,也是有数的,哪里有这么多?原来是用了绿菊的嫁妆。”
说到这里,他也带了几分羞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