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来说,离开钟尘宁是这辈子最难的抉择,但他最终还是离开了。父亲离世后,程南从没在表面上表现出过很强烈的情绪,钟尘宁一天起码有一半的时间都粘着他,程南不希望自己的悲伤影响到他的宝贝。
动身离开钟家的前夕,在海边玩耍时,虽然钟尘宁挥洒出去的海水并没有溅进程南眼里,但他还是红了眼睛,脸上的液体都是湿咸的,海水是凉的,眼眶里逃逸出来的透明液体也很快会失去温度。
好在天色已晚,钟尘宁并没有发觉跟自己嬉闹的人面上的异常。
因为程南一直在笑,哪怕眼睛再红视线再模糊,哪怕被扑倒在沙滩上,他仰面躺着,还是在笑。
不能哭,从此以后或许不会再相见,再见恐怕也不会如此亲密。
怎么能哭?
十五年后的月亮依然冷静旁观着这个世界,程南将手臂支在阳台扶手边,垂下脑袋闭眼,世界便昏暗了。
几个月前的晚上也是这么亮的月亮,程南在阳台里吹风,大脑嘈杂。十五年的分离里,他既害怕遇见钟尘宁,又渴望看见钟尘宁,这两种心态像太极黑白一样中合成比较稳定的关系,在知道或许会碰到钟尘宁的前夕直接崩散了。翌日在游轮甲板上,意识到钟尘宁就在咫尺之外这个事实时,程南差点失去呼吸的平稳。
月亮也会笑他吧?
人明明是有无数种可能性的生物,如果他的心胸更宽广开放一些,那就能够一直留在钟家,保持着距离看钟尘宁成长,帮助他稳步前进,跟钟尘宁的父母一起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意气风发。
程南觉得自己要是能那样就好了,可是他发现自己会痛苦,不愿意接受愈来愈明显的疏远,不希望亲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最终转身走到另一个人身边,牵起那个人的手。
他痛恨自己那不够无私的爱,同时也认为心持这份爱恋的自己就该早早离开,永远退出钟尘宁的世界。
或许这种执念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吧,毕竟那时候不止钟尘宁九岁,他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而已。可正因为只是孩子,他没考虑那么多可能,只害怕自己无法放弃。
这份害怕是合理的吗?现在的程南依然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