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火焰将阴间都映照得明亮了起来——犹如巨雷划过苍穹,更加显映出了周遭晦暗沟壑之中的情景!
离三人身旁那副阴木棺椁最近的一道蜿蜒沟壑当中,生长着一棵枯死了的槐树。此时,槐树上站满了一只只滴血的猫头鹰,它们收拢起来的翅膀,遮挡住了它们各自的头颅,此下随着焰网延伸进那沟壑之内,密密麻麻站在树上的一只只猫头鹰尽皆啸叫着,张开了翅膀,往沟壑更深处高飞而去!
它们振翅高飞之时,分明露出了一张张生有四只眼睛,满脸皱纹,与一个个老头一般,却长着鸟嘴的脸庞!
嗖!嗖!嗖!
远处大地的沟壑里,一个个跳出沟壑的独脚老婆婆,皆在此时又纷纷跳回了沟壑中。
一辆由黑水牛拉着的排子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黑虎身后几丈外,那生有巨大犄角的黑水牛埋头踏奔,拉着排子车驶进了昏暗破碎的苍穹里。
排子车上,坐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
妇人在李黑虎目光投向‘她’时,忽然转回头——花格子布的头巾下,分明是一张半黑半白的狐子脸儿!
那狐子嘴里‘嘎嘎嘎’地笑着,身上那件花袄子都在它的大笑之下,被震开了一颗颗纽扣,露出了袄子下两排如尖椒似的胸脯——它抱着的那个襁褓内、正自奋力吮吸乳汁的婴童这时扭脸儿看向了李黑虎——那婴童的面容与李黑虎一模一样!
“偷脸狐子!”
李黑虎一刹那反应过来,瞬时挽弓搭箭,照着那朝天驶去的排子车上的‘偷脸狐子’一箭射了过去!…
唰!
“啊啊啊啊——”
利矢穿破黑暗,发出如鬼哭般的嚎叫声!
那狐子显然未料到李黑虎反应竟这般快,它都未来得及回头,就被黑虎这一箭贯穿了下颌,直把它射落了排子车,跌落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化作了一张血淋淋的狐子皮!
而李黑虎模糊的五官刹那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张脸、这个‘李黑虎’的身份,总算未有被偷走。
黑虎咧嘴笑了笑,转头看向苏午与黑傩太上爷。 苏午收束了交织在周身,往四面八方一道道沟壑中重重交彻的焰网,只从中抽出一股来,凝成细若游丝的一缕,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你反应得倒是快,一箭射死了那偷脸狐子。
那你知不知道,偷脸狐子往往成群结队,射死一个,还有它的姐妹兄弟、爹娘伯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会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冲咱们讨命啊?”苏午笑着向李黑虎问道。
李黑虎神色茫然:“羊师父只和我说阴间有‘偷脸狐子’这种诡怪,没和我说过‘偷脸狐子’远不止一个……”
黑傩拔去棺椁上的棺材钉,将之收集起来,这些棺材钉待会儿还有大用。他听到黑虎的话,抬头看了看李黑虎,板着脸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慢慢看罢……既然来了一趟阴间,也不好在这里站站就回去。
多经历一些。
以后你自己行事须要过阴之时,倒不至于在此中吃大亏。”
“好。”黑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他走到棺椁旁,托起棺盖一头,黑傩太上爷托起另一头,两者同时往上一托,就将棺盖完整地揭了下来。
肤色青黑、浑身遍布褶皱、嘴里长出一对獠牙、紧闭着双目的‘旱魃’就仰脸躺在棺椁之内,浓烈的阴间气息弥漫在这具旱魃身上,令它的身躯亦变得虚幻而充满了冰冷却腥臊的香火气。
当下即便棺盖被揭开,旱魃身依旧毫无动静。
仿佛已经化作一具真正的干尸。
苏午缠绕在指尖的焰网丝线,此时倏忽脱落,绕着棺椁中的那具旱魃身的脖颈缠绕了三圈,黑傩看了看棺椁中紧闭双目的旱魃身,道:“等它自己复苏也好,等此间蛰伏的诡怪凑过来,把它唤醒也可。我们待会儿跟着它走就行了。”
黑虎与苏午各自点头。
看着苏午靠坐在棺椁边,黑虎亦要跟着与他并排坐下。这时候,四周忽然响起一阵哀切而低弱的哭泣声。
“闺女,闺女……”
“你们谁看见我的闺女了啊?”
“我那苦命的闺女呦——”
哀泣声里,又有几个男女的呼喊声、询问声从四面八方出现了。
随着这些声音传入李黑虎的耳中,又有几张惨白的纸钱被阴风卷动着,飘落在黑虎的肩头,那些惨白的纸钱落在他的肩头,就瞬时变得像是被血染了一般的红!…
“闺女!闺女!”
“你杀了我的闺女!”
“我们全家举族皆不能饶你——你还我闺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