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以后,她转回身,踉踉跄跄地朝庙外奔去。
如她先前所言,她往着与野庙相反的方向踉跄逃奔着,一滴滴鲜血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她衣裳上,溅落于雪泥中。
她未走出多远,便有一辆骡马车乘着风雪,从远处倏忽而来,拦住了她的前路。
那匹骡马身躯雄伟得不像是一匹骡马,它拖着的马车里,响起一声叹息,那声叹息之后,熟悉的声音就在钏宝儿耳畔响起了:“钏宝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毁去?”
钏宝儿听到这个声音,眼眶一热,低头垂泪道:“我杀了我的爹娘,今下便服药而死,算是偿还他们的生养大恩了!”
“你从前肉壳,早已死去。
今下肉壳,非你爹娘所生,实由我血液之中‘轩辕血脉’化生。
你之父母,早已不是从前的爹娘了?他们于你的恩情,你亦已尽数偿还,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听得马车里的声音,钏宝儿心里忽然释然了许多,但她已经服下毒药,确已命不久矣,便拜倒在地,哭着道:“宝儿明白了……
只是宝儿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本想着了却前事,便投在您的门下,拜您作师父,以后就好好孝敬您,追随您了——而今看来,只有下辈子才有机会了……
宝儿下辈子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恩公!”
“便是现在拜师,也为时不晚。”
“师父!”
钏宝儿朝着马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接着便眼前一黑,委顿在地。
宽大如房屋的马车上,两扇车门被忽然推开,一道高大身影从中走下来,看了看地上的女子,摇了摇头,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她的嘴里。
这时候,又有一身影朦胧的女子从马车里飘下来,卷起地上的钏宝儿,就将她带上了马车。
比水牛都要大上两圈的大青骡,甩动着四蹄,沿着一路乌血痕迹,往风雪中的小庙走去。
小庙里。
一具焦尸正倒在敞开了半扇门的小庙门口。
天穹中雪片飘洒而下,很快就在那具焦尸的下半截身体上堆积了薄薄一层。
庙中央的篝火只剩暗红火炭闪着微光,神像前蹲着的烛火已被外头灌进来的冷风吹灭。
那神像背后的布幔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黑暗中,有个老者一手捶着自己的腰,一手拨开布幔,摸索着从中走了出来,他在这黑暗里行动自如,很快就摸到了香案上蹲着的蜡烛,以及烛台下的火镰。
他擦着了火,将蜡烛点燃。
一边用手护着那在风中摇曳的火苗,一边朝着那布幔之后言语着:“行了,老哥哥,都没事了,你出来把门关上……
我又老又瞎都不害怕,你怕什么?
快出来吧……”
那老者说着话,自顾自地坐在了香案上,嘴里还在念叨:“贼人死得好啊,这么欺负我们两个老人家,活该死得这样凄惨……只可惜了那小姑娘,好好的为甚么要想不开?
生在这样的家中非是你的罪过,尽早脱离就好了,缘何要给他们陪葬呢?
不过小姑娘把事情也做的绝,连父母都两杯毒酒送走……这样的事情,终归是不容于今时的纲常伦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