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盈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在这个位置上,不少人都在盯着她。尤其是她刚刚在对北翟的事情上立了功,又是作为公主参政,多的是人挑她毛病。
她应该谨小慎微,应该韬光养晦。
可是,她不想连自己本有的一些良心、还有热血,都消失了。
她与李妙雪同为女子,不同的是,她生在皇家,运气也不错,才能站在今时今日这个位置上。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够走多久,能够走多远。
但她现在站出来,她不后悔。
“孔大人和顾大人一定都没有女儿吧。”定蓟公主笑着道,“就是有,也一定没将女儿当人看吧。”
孔漫有一个女儿,但是不当一回事。女儿嫁了人,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只要女儿嫁人给他和孔家带来好处就行,至于她在夫家过得怎么样,他不关心。毕竟,哪个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就她姓孔的娇气不成?
顾大人没有女儿,自然也发不上言。因此,对着公主这番看似开玩笑、实则嘲讽的话,他确实气打不出一处来,也的确说不上话。
定侯眼前一亮,定蓟公主又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帮自己和女儿,但是能将公主拉到公主这一边,自然是极好的事。“公主所言极是。”
孔漫脸色难堪:“公主,此事与您所在的户部无关,您似乎有些越俎代庖吧?”
他本就对公主参政一事很是不满,如今公主还要来多管闲事,操他礼部的心,孔漫顿觉不悦。他这次掀起定侯这一件事,一来是为了给属下帮忙,护短,二来也是为了防微杜渐。既然公主上朝一事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就要适当地抑制一下某些女子的主意。省的这些姑娘们翻了天。正好定侯女儿撞在了枪口上。
可以说,礼部本就是在等机会。之前孔漫已经交代下去,等有合适时机就要发难。不然也不能,一夜之间,礼部就团结起来,一直炮轰定侯。
毕竟定侯可是昨日晚上才去的张家要回女儿的。
诸葛盈道:“若说越俎代庖,此事乃李家与张家家事,孔大人与两家有亲?”
确实,比起定蓟公主,孔漫似乎更加“越俎代庖”。人家的家事,他拿到朝堂上说,真的没意思。而且定侯之女的出身还比张主事要高,要不是看在定侯的份上,他们还懒得吃这个瓜呢。
顾侍郎为上官冲锋陷阵:“定蓟公主有所不知,礼部负责维系礼法,定侯此举不合礼法,自然孔大人也有弹劾的权力。”
定侯也不怂:“孔大人有弹劾的权力,我也有辩解的权力吧。就算是两家到公堂之上打起官司来,也是要好好辩解的。怎么孔大人,只听了张主事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是我不对,恨不得置我们李家于死罪?”
妙!诸葛盈心里暗叹。这位定侯还是很有一些水准的。
孔漫被他说的一恼。张主事立刻出来道:“岳父大人,小婿自知身世不如内子,可也与她琴瑟和鸣,不知道岳父大人为何对小婿诸多误解。小婿父亲母亲皆为内子深夜被岳父接走一事颇为担心,也请岳父大人给个指示。”
定侯丝毫不让:“我闺女在你家饱受磋磨,我是再不会让她回去的了!”
诸葛盈心道:糟!
此话一说,果然不赞同定侯的人数多了起来。
甚至有人劝道:“定侯啊,你家女儿已经出嫁,如何能迟迟停留在娘家?这也太不孝敬公婆了。”
“定侯,就算为了你女儿计,也不能这么意气用事啊。”
张主事嘴角勾起一个隐秘的笑。
诸葛盈却忽然打破了这些小声的议论,出列道:“父皇,儿臣十分不解。儿臣虽然不在礼部历练,却也知晓礼部的职责是礼乐、学校、宗教、民族及外交之政。这里是金銮殿,朝堂之上,孔大人忽的抛出一事来议论,儿臣还当是什么大事。”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就是觉得没必要,孔漫连带着整个礼部都小题大做。
二皇子见状,心里嘲笑了一声。阿姐啊阿姐,任你平日里再聪明,却也有女人的那小家子气,这点事也要强出头,这不,得罪了孔漫那个老不死,还得罪了整个礼部。别看礼部不起眼,真要弄起来也能膈应死阿姐。
阿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分明已经够招人注目了,还要在这个时候不谨慎。唉,女人家,就是意气用事。
二皇子心里为诸葛盈感叹两句。好在他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三皇子则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阿姐。别的不说,孔漫那糟老头子坏得很。要是记恨阿姐怎么办。虽然总觉得阿姐能解决,但是……做弟弟的就是忍不住要担心啊。
皇帝有心为女儿撑腰,也确实看不顺眼孔漫那帮老头子,便顺着她问,“定蓟以为如何?”
诸葛盈望了一眼定侯和孔漫、张远洋,“儿臣以为,此乃两家家事,不应在朝堂之上沸沸扬扬,而应该归大理寺审案。不知道诸位大人方才可有留意到,定侯曾多次提到女儿在夫家遭遇打骂,依照我朝律法,张主事是违法了。与其纠结定侯与定侯之女是否违背礼法,不如看看张主事是否违背律法。”
她的话犹如振聋发聩,方才许多人都沉浸在出嫁的女子究竟是父族更重要还是夫族更重要的思维里,根本就没有太过注意定侯的话。定侯说了那么多,大家都只知道他强行带着女儿回家了,却不追究原因。
这一个个的冠冕堂皇的,仿佛没有将别个女子的苦痛放在心上。——是啊,世界男人称王,女子再如何也是点缀,是添头。诸葛盈偏不服!
见众人反应不一,诸葛盈也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是否是定侯的一面之词,还得大理寺审完才知。女儿与孔大人不一般,知道不能听信一边。孔大人大约是心疼下属,下属说几句便出了头。”
她看向孔漫:“女儿都有些羡慕礼部的官员了呢。孔大人真是一位好上官啊。”
轰!轰!轰!
诸葛盈的一番话,说的又敞亮,又漂亮!完美地提供了解决方案,又反击了以孔漫为首的礼部成员。
要知道,前朝是礼法重于律法的,可今朝却不是,因为前朝的覆亡,今朝人大多觉得,礼虽然很重要,但是衡量人心不能只靠嘴上的礼,而应该有所约束。律法便被提升到更重要的层次。
虽然说,不学礼,无以立。可是有些人,却利用自己对礼法的了解,包藏祸心,排除异己,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律法当然也不是面面俱到的,可是确实能够比礼法更能约束。注重律法却算不上法家,朝廷依然多用儒家治世。只是,从太上皇时期便对律法比较看重,一般来说一位铁血手腕的帝王都会更重律法多一些的,因为它没有任何人情可言,按照规定的行事,就不会出错,至少可以出错的比较少。
因此由太上皇时期带来的风气,直到现在也仍然在朝官们心中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