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时今日的危急情况,便是康乐长公主这辈子遇上的最大危机。她都做好要感谢这位路见不平的侠客一辈子的准备了,谁知道,睁了睁眼,来人竟是快一年没见过的亲爹?
亲爹的出场,真是帅呆了。长公主愣了愣,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阿爹动刀了。阿爹会用刀,她是知道的,在她年幼之际,阿娘还在的时候,阿爹的脾气并不好,还得阿娘来治。
阿爹文治武功都很厉害,她是知晓的。以前阿爹还亲自要教她用刀呢,不过她那时候就是个娇娇公主,不喜欢,不喜欢的话,阿爹也不勉强。于是小小的自己,就看着阿爹教两个哥哥用刀。
大哥哥极有天赋,一学就会。二哥哥就和自己一样,只喜欢摸鱼,没有兴趣了。
后来,阿爹越发有了帝王的模样,出刀的机会少了很多。虽然还是个杀星,可这杀星已经收敛许多了。
以至于现在,他露了这么一手,让众人都惊呆了。
杜星阔和杜月流都是第一次知道,外祖父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这要是不当皇帝了,到江湖上混个饭碗,也绝对没问题啊。
(太上皇:???)
可太上皇带来的影响却绝非是这么一点点。
对面的杜大郎猝不及防就被刀尖刺穿了脚心,此时疼得说不上话,可他甚至来不及顾忌伤痛。他看着太上皇,大惊失色。太上皇怎会在此?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他闭了闭眼,杜家休矣。
太上皇并不是艺高人胆大,一个人就来了的,他还带上了一些龙泉卫。当然,厉害暗卫的数量没有那么多,快到池州府的时候他又亲自去了一趟衙门,要来了一些能打的。
他可是太上皇啊,他找你要人,谁敢不给啊。
所以这一波,太上皇的人一出现,杜家的两百部曲就不够看了。情况瞬间逆转。
杜大郎强忍着疼痛,忙下令让属下们停下(再不停下他们杜家只能一起死了),又对太上皇跪下行礼道:“上皇,微臣有罪。”
太上皇一看这小人居然滑跪得那么快,也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很威风么,你有什么罪啊。”
杜大郎冷汗直流,仿佛遇上了修罗。亲爹平日里再冷漠阴鸷,也比不得太上皇他老人家的气场啊。人家是真的当过皇帝,年轻时就是个杀星,不过是年纪大了才平和些,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杜星阔还好,杜月流已经有些瞠目结舌了,她分明刚才才看到大伯是多么的颐指气使,多么的盛气凌人的。如今滑跪这么快……?
“上皇,此事是微臣忧心二弟家事,不忍二弟一家分离,方才多管闲事,追到这里。上皇如何责罚臣,都是应该的。只是,此事是臣一人所为,比杜家无关,还望上皇明辨。”
这话说得敞亮极了。要是太上皇之前没有从诸葛盈那里听说了实情,便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女儿与女婿闹别扭,这大伯子前来劝和呢。
他还没说话,女儿康乐长公主便已经走到杜大郎跟前:“大哥说的什么话,方才不还非要带我们回去的吗,而且,带人就带人,何必这样喊打喊杀的。”她指着杜大郎带来的一群人问。
杜大郎:……
如今分明是他带来的人全被打倒了好么?!
三皇子的速度再快,却也没有太上皇一怒之下为救女儿的速度快,这边都快打完了,他和带着的长公主府护卫才冒头。
天上下着雪,远远地三皇子只看见一堆人包围了康乐长公主,心道,我的姑母不会要凉了吧!热血沸腾之下,三皇子也扛了一把剑,剑指那边,对着属下们道:“兄弟们,冲!别放过任何一个杜家的!”
说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护卫们也跟着冲。
康乐长公主听见这边声音,皱了皱眉:“?”
太上皇:“……”
……三皇子冲到近前,才发现形势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而且,祖父也在此哩。蛤?什么情况?
至于他刚才要打倒的杜家众人,悉数眼歪嘴斜的,不堪一击。反而是姑母这边人多势众。原来包围姑母的是友军啊。
太上皇: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从前也不觉得我的这个孙子这么蠢,现在想想,真是太蠢了。尤其是和我的阿盈比起来,差太远了。唉,唉,唉。
不过,这孩子倒也有一份仁义之心,这是很难得的。
三皇子又羞又窘,觉得自己这么大一双招子就和瞎了似的,自我嫌弃了一会儿,才对太上皇行礼道:“祖父,是孙儿来迟了。”
又对那边行礼:“姑母,表哥,表姐。”
杜星阔和杜月流便知道,这是自己舅舅的不知道哪个儿子,老二还是老三?他们有三年没回去了。看这性格,应该是老三。“三表弟。”
康乐长公主本来一肚子对杜家的气愤,可现在居然也忍不住笑了,这个侄子实在太可乐了。
杜大郎一见这架势,更加吓得腿软。好家伙,诸葛家是有备而来的,一会太上皇,一会三皇子的,这是要将他们杜家往死里整啊。
太上皇先是安慰这个傻孙子:“你也没来迟,是朕来得太快了。”害,朕就是那么强。
康乐长公主不时送上一个濡慕的眼神。
杜月流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阿娘这么大个人了,还会露出这样的小孩儿情态。果然,被父母宠大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不管做了多少年的阿娘,到了自己的爹娘跟前,也还是小孩儿。
太上皇又走到杜大郎面前,踢了踢他:“朕猜,若是朕就几个人来,你是不是要带着你这些乌合之众将我们一起弄死?”
杜大郎身体一僵,根本不敢抬头。盖因太上皇完全说中了他的心思。要不怎么说太上皇料事如神呢。他刚才第一眼看到太上皇的时候,确实起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如果太上皇就那么几个人的话,他怕秘密泄露,确实打算弑君,只要做的够隐秘,就不会有问题。
否则,真让长公主回了燕京,他们杜家的秘密就暴露了,与平郡王伙同谋反,这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臣不敢。上皇此话太过诛心。”
在太上皇看不到的地方,杜大郎全身冷汗直流,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巨大,仿佛要炸裂他的胸膛。
太上皇轻笑一声:“你们杜家都敢谋反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杜大郎大呼:“臣冤枉!”
这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太上皇知道了多少,按道理,他才刚刚见到了长公主,长公主这一路也来不及去信,太上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晓情况的。这时候,说不定是太上皇随口炸他的,若是他真的承认了,才是自找苦吃。
其实杜大郎这番侥幸心理,倒也不错。有的时候确实是容易被诈出来口供。但他这次是料错了。
“平郡王是你姑母生的,所以你们才和他密谋造反。”太上皇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证据直接堵到了他的嘴边。
杜大郎瞠目结舌,眼珠子胡乱转了转,心跳的比刚才还要快。
太上皇却再也容不得他狡辩,解救女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索性大手一挥,让手下人将他和带来的人带回池州府衙门,两百部曲关在官府里,只将杜大郎带回燕京。
又吩咐了池州府知府不许泄露,当然,其实不用太上皇警告,后者也不敢说的。
这等大事,他哪敢掺和啊。
还不是太上皇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太上皇便带着女儿一行人回燕京,中途还给孙女写了封信,让她放心下来。
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康乐长公主才落下泪来:“女儿不孝,这么大了,还要劳累阿爹这么远来救我。”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康乐长公主眼泪止住:“啊?”
见女儿泪眼朦胧的,仿佛还是和小时候那个娇气爱哭的小女孩似的,太上皇叹了口气:“父皇还当为你找了个好夫婿,却不知道他们家有这样大的隐患。你受苦了,词儿。”
康乐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能怪父皇。当年我自己也看重了他。而且,”她眼神有些凄楚,“这么多年,与他生儿育女,感情也十分不错。在这件事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过的不好。”
儿女绕膝,夫君只爱自己一个,父亲是太上皇,兄长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她自问上天对她已经很眷顾了。
父皇也是极尽心力,为她挑选了一个好夫婿。事实上,在杜家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之前,谁不说一声杜知文是好女婿呢?探花出身,自己有本事,有颜有才华,怎么不算良配呢。
这与父皇,全然不相干的。长公主从来不是埋怨他人的人。
太上皇露出一个笑来:“阿爹阿娘没有白教养你,你很好。遇到这样的事,知道和杜家切割干净。”
康乐长公主也破涕为笑:“杜家不仁不义,我却不是傻的。”她还将之前杜驸马已经追上来劝了他一通,她是如何反客为主的,又说了一遍给父亲听。
太上皇目露欣赏:“不愧是朕的女儿。”
康乐长公主见到了父亲,放下了不少心事,只是,她犹豫着:“父皇,星阔和月流到底是姓杜的。杜家谋反,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太上皇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见女儿已经跪了下来。
太上皇大惊,不让女儿继续跪着,想说,有什么话好好说,星阔和月流不仅是杜家的孩子,也是他太上皇的外孙和外孙女嘛。他发了话,谁舍得让这两个孩子跟着杜家一起被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