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杜谨严在内的全体杜家人,在受审多日后,对着数不清的证据,终于还是承认了。杜谨严倒是没承认,可他的儿孙们禁不住审问,没多久就招了。他遂也坚持不了多久。
平郡王的罪行则更是证据确凿,勾结朝臣谋反,私吞银矿、铁矿,在池州府内私自养了一支军队。不幸中的万幸,陛下发现这件事发现得早,这支军队虽然配上了极好的装备,可平郡王手底下并没有擅长带兵之人,所以这相当于一击即溃的草根军队,很容易就收拾了。
细思极恐啊。若是这群人已经训练得当,没准这时候就是破开平郡王府,救出平郡王,从而开始自立为王谋反了。
那又是一场消耗钱粮的战争,而且还极其损害朝廷的威信。不仅有这些恶果,就连北翟和西凉也会看大安内政的笑话,不用说也知道,他们肯定还会趁机在边界处占大安的便宜。趁你病要你命,国家之间的斗争从来没有温情可言。
康乐长公主在整个案子的审问期间,都没有过问。她与两个孩子的态度是一样的:大义灭亲,要查杜家只管查就是了。
可杜知文在狱里,还是提出了求见妻子一面的要求。
狱卒想到这人还是康乐长公主的驸马,如今长公主没事,也不知道这位驸马最后会不会跟着家族一起沉沦,也不敢大意,还是卖了个人情,去报给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这段时间一直闭门,很是低调。他们自知是风口浪尖,可不敢出门给太上皇和皇帝添堵。康乐长公主收到这个消息,脸色晦暗了一瞬。
杜星阔和杜月流担心地看了一眼母亲。
康乐长公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甚至给孩子们说:“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她是不要紧的,两个孩子本就姓杜,若是再牵扯进去,就真的洗不干净了。尤其是杜星阔,他的名声在这段时间已经差了很多。
康乐长公主这是自离开杜家后第二次见杜知文,自己的这个夫婿,爱了十几年的人。
上一次,还是他追了上来,让他们娘儿几个一起回家,可她忽悠他回去了。他相信了自己,所以他如今、连同他的家人们一起被关在狱里,而她康乐长公主好端端地,站在高处看他。
她也不知道,杜知文见到她,会是悔恨,还是埋怨。
杜驸马听见脚步声,抬眼看到妻子的复杂神情,忽的就笑了:“你还好么。”
康乐长公主淡淡道:“我很好。”
“其实我知道你上次是骗我的。”杜驸马幽幽道。
康乐长公主想起了上次相见,他的确没有纠缠,不需要她怎么说,便信了她的话,放了他们离开。
如今他说这些,是要为杜家求情么。很可惜,别说是杜家了,就连他杜知文本人,她也保不住。
杜知文却也不用她说什么,自言自语道:“我死之后,星阔和月流要你多费心了。星阔性子有些冷漠,可对你这个阿娘是有心的,月流害羞,从前我们还说要给她找一个离家近的夫家。这些都要你多操心了。”
他絮絮叨叨着,仿佛和从前一样,声音一样温和。
康乐长公主隐在袖子中的手指一颤。曾经是少年相识、两情相悦的夫妻,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遭呢。
他预见了自己的死亡,想必也不用和她求情了,不必白费这个劲。
“你帮我告诉星阔和月流,是阿爹对不住他们。他们往后要做个好人,不要走祖父和阿爹的老路。”其实今日没见到两个儿女,杜驸马是有些难过的,他不知道是儿女们不愿意来见他这个阿爹,还是妻子不让他们来。但他又觉得欣慰,因为他们不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这些不用你说。”提及儿女,康乐长公主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冷硬起来了。
杜驸马叹了口气,最后道:“康乐,我对不住你。这事我早知道了。”
他说的“这事”,便是家族大逆不道之事。说起来,杜家有意与平郡王勾结,最为难的就是杜驸马。他从一开始就反对,因为他妻子就是皇帝的妹妹,他觉得这样对不住妻子。可他的反对在独断专行的亲爹眼里,根本不起任何效用。
不仅如此,杜谨严还警告他不能乱说话,否则他这一家老小也不用活了。
杜驸马常年活在痛苦、内疚、两难之中。他一方面不想对不起家族,另一方面又不想对不住妻子。看着妻子温柔、儿女孝顺,他更觉得自己的心在悬崖边上。
这份两难,终于在儿子发现真相后,可以解脱了。他跟随他的家族以谋逆未遂的罪名去死,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好好地活。
康乐长公主不由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他有时候奇怪的表情,难以言表的心事。却原来是这些。他瞒得她好苦。
康乐长公主当然没有觉得杜知文娶了她,就必定一心向着她的家族。两个人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可两个人都是向着自己的家族,也是毋庸置疑的。
像她诸葛词,不也是在知道杜家谋逆之后,果断带着儿女离开么。她姓诸葛,他姓杜,各有各的立场,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不管感情再深,夫妻也只能走到尽头。
“我不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