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顾安安忽然指着卫生纸，好奇地说：“赵奶奶，为什么这卷卫生纸上也有回忆呀？”

卫生纸上的橘红色光点非常微弱，要不是顾安安指出来，赵奶奶和顾如许都看不见。

赵奶奶下意识伸手过去，那橘红色就自行飞向赵奶奶，与那个模糊的人影融入到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顾如许的错觉，那个模糊的人影好像清晰了一些。

赵奶奶也思考回忆了好久，才说：“可能是因为……这是他喜欢的牌子？”

“他太挑剔啦，这个纸嫌皱皱巴巴，那个纸又太软。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牌子，他最喜欢。”赵奶奶微笑着回忆，但表情总是让人感到有些难过。“这个牌子现在很不好买，包装和规格都变化了。我拜托人在网上找到好久，才能买到。”

顾如许指着卫生间里的洗发露，说：“这里是不是也有？”

赵奶奶有些惊讶，说：“是的。”

不光洗发露，还有洗衣粉、漱口杯、牙刷……这些普通的日用品上，都附着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橘红色光点。

“这些……都是老头子喜欢用的东西。”注意到这么多橘红色光点的时候，赵奶奶竟然哽咽了一下：“都是他喜欢用的。”

在听赵奶奶说起卫生纸的时候，顾如许忽然想起有一天，赵奶奶跋涉许久，去隔壁镇上买回来一堆日用品。

都是她丈夫喜欢使用的牌子。

跟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一起，就好像丈夫从未走远，好像他在陪着自己一样。

顾如许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这种习惯，她也曾有过。

那些普通的日常消耗品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橘红色光点。

在这些稀松平常中，赵奶奶逐渐收集了有关赵爷爷的点点滴滴。

赵爷爷的人影清晰了起来，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了。

赵奶奶上前一步，抱住了赵爷爷。

“老头子……”赵奶奶哭着说。

赵爷爷此时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四五十岁模样。他抱着赵奶奶，轻声说：“我死的时候，还没老呢。”

听到这句话，赵奶奶愈发嚎啕大哭起来。

赵爷爷拍了拍赵奶奶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说：“不哭，乖，丽华不哭。这些年你辛苦了。”

赵奶奶说：“你就一直在这里看着我吗？你怎么忍心的啊！”

那么多年，赵爷爷走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忍心看着我一个人生活呢？

赵爷爷眼眶也湿润了，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原来鬼也是会流泪的。

“对不起，丽华，我对不起你……”赵爷爷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一样。

他看着赵奶奶伤心、消沉，又看着赵奶奶重新站起来，变成了一个有些固执的可爱小老太。最开始几年，他还想着要出现在赵奶奶面前，一直陪着她。

可随着时间消逝，他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他不再能陪着赵奶奶出门，只能在家的范围里来回。

再后来，他的身体变得透明，他的记忆力消逝，连看清赵奶奶，都成为了一种奢求。

赵爷爷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再跟赵奶奶见面的机会。他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消失，就此归于虚无。

“早知道我就跟你一块儿去了啊，还能做一对鬼夫妻……”赵奶奶哭着说。

“不要，丽华。你还活着，活着是很好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赵爷爷说。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活着也是一件好事吗？”赵奶奶看着赵爷爷，说：“被留下的我，每一天是怎样度过的，你不是知道吗？那样伤心地活着，也是好事吗？”

“……”赵爷爷说不出话来。

他还是喜欢赵奶奶能好好活着。

见赵爷爷不说话，赵奶奶轻轻地打了他一下，说：“你喜欢的卫生纸，太劣质了。”

“你用的蚊香太过时了，现在已经有电蚊香液了。”

“我也不喜欢你的洗发水味道。”

听见赵奶奶的抱怨，赵爷爷无奈地说：“都换掉吧，太痛苦了。”

睹物思人，活在这样的房子里，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凌迟呢？

赵爷爷爱赵奶奶，但如果这份爱会伤害赵奶奶的话，他宁愿自己被遗忘。

赵奶奶说：“都换掉，连你也换掉！我马上就去找个小老头，一块儿跳舞，还要手牵手去逛公园！”

“好，但是你不能给他洗衣服，我舍不得。”

“……”赵奶奶瞪着赵爷爷，你以为我真的要去找别的小老头？可这么看着，赵奶奶又哭了出来。

“你还这么年轻……”

“我怎么不早点死呢……”

顾如许带着顾安安，到了阁楼上。

赵爷爷和赵奶奶在楼下互诉衷肠，顾如许觉得连空气里都好像带着眼泪。

她受不了这种画面。

活着的和死去的，到底哪一个更伤心？

顾如许正在发呆的时候，顾安安忽然爬到她膝盖上，伸手擦了擦她的眼睛。“妈妈不哭。”

顾如许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出来了。

“我不哭，谢谢安安。”顾如许说：“赵爷爷还能呆多久？”

顾安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应该只有一会儿了。”

“之后呢？”

“执念没有了，投胎去了。”顾安安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示出一种孩子特有的天真与平静。

顾如许说：“那赵奶奶……”

“赵奶奶会回到自己身体里。她还没有死。”顾安安说着，看向妈妈，问：“妈妈，你讨厌死亡吗？”

顾如许沉默了许久，说：“讨厌啊。”

尤其是做后死的那一个，真是太讨厌了。

安安站了起来，抱着顾如许的脖子，说：“妈妈不难过，安安是小鬼王，安安会保护好妈妈的。”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悠扬的音乐，是大广场上，那些阿姨经常拿来跳交际舞的。

顾安安偷偷看了一眼，说：“妈妈，赵奶奶在跳舞！”

赵奶奶和赵爷爷在一块儿，手拉着手，腰挨着腰，正在跳交际舞。

赵爷爷很年轻，环着赵奶奶，让赵奶奶踩在他的脚上。

赵奶奶腿脚不好，动作显得有些别扭。

但这一幕，是那么美。

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落下，赵爷爷的面孔重新变得模糊起来，橘红色的光芒也变弱了不少。

赵奶奶说：“别走……阳哥别走……”

但赵爷爷还是就这样消散掉了。

彻底消失之前，赵爷爷给了赵奶奶一个吻。“丽华，再见了。”

赵奶奶流泪满面。

赵奶奶蹲在地上，这一次的哭泣，竟然是没有声音的。

顾安安走到赵奶奶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奶奶，你应该回去啦。”顾安安的声音，竟然有些悲悯。

赵奶奶抬头望着顾安安，说：“谢谢你，安安。”

下一秒，赵奶奶就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赵奶奶怎么了？”顾如许担忧地问。

“赵奶奶现在应该醒过来了，我们去医院吧，妈妈。”顾安安说着，牵住了顾如许的手。

顾如许和顾安安一块儿回到了医院里。

聂柔柔首先迎了上来，担忧地问：“如许，你把安安带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因为进了医院，所以跟拍的摄影师们都断了直播。那些空落落的副直播间中，观众们都在刷怎么了，还因此上了热搜。

虽然没有摄像头，但在赵奶奶抢救的时候，顾如许带着安安失踪的事情，总是会传出去的。

聂柔柔要做的，就是加强大家对顾如许“溜号”的印象。

顾如许淡淡看了她一眼，说：“有点儿事情。”

聂柔柔正要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

顾如许拨开聂柔柔，迎上去问医生：“医生，请问怎么样了？”

医生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等人醒了，还需要修养一阵子。”

顾如许说：“谢谢医生。”

聂柔柔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赵奶奶没有出事，不然她……

聂柔柔余光瞥到顾安安，顾安安站在一旁，眼睛大大的，看着就讨人喜欢。

顾如许离开的时候，赵奶奶刚进医院。顾如许一回来，赵奶奶就脱离危险了……这两件事情有关联吗？

赵奶奶在医院里修养，半个多小时之后醒了过来。

醒来的赵奶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扶着脑袋问：“怎么了？我怎么在医院里，你们怎么也在？”

医生对她解释：“你在家里受到刺激晕倒了，还好家里有这么多人，把你送到了医院。之后可不能那么激动了啊。”

“哦，”赵奶奶说：“我现在应该没事了吧，我可以回家了吗？”

医生说：“身边的人还是要多注意，以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

顾如许点头应下。

得到医生的许可，赵奶奶可以回家了，节目组和嘉宾们也松了一口气。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节目可能都办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所有嘉宾都消失了，直播间也掐断了？】

【我在空直播间里守了好几个小时，希望没有大事……】

【微博上说赵奶奶晕倒了，因为聂柔柔把她丈夫的遗物给摔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聂柔柔也太……emmmm】

【大家别猜了，直播重开了！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