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聂柔柔在看自己，宁博如看了过去。

聂柔柔却已经把眼神收了回去，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仿佛出神了。

宁博如看着聂柔柔，觉得聂柔柔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的确没有灵魂，是一具空壳。可，空壳是怎么样活动的呢？更别提，她身上有一些能量的波动。

某种不太一样的存在吗。

聂柔柔并没有意识到宁博如的注视，而是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

「系统，我之前做任务，似乎还有一个奖励没有使用吧。就是更改剧情线，造成一些意外的奖励。」

那个奖励，是她完成阶段性任务，成功嫁给许俊之后获得的奖励。能够暂时地超越“故事逻辑”，制造一些意外，并同时逃脱被世界线排查的后果。

根据系统所说，她虽然生活在书里，但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世界法则和世界意志。世界法则和世界意志，会持续不断地排查异常，并给出相应的惩罚。就好比一本言情小说里不会突兀地出现克苏鲁元素、密室杀人小说里不会出现魔法杀人的谜底。

小说原著里可不是穿书故事，聂柔柔的存在本身，就是需要瞒着世界意志的。

也就是说，她身为女主角，只能做一些符合这个角色身份该做的事情。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会呈现在小说中的事情，而若是被读者看出来她不对劲，她也就被世界意志抓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聂柔柔并不敢在明面上做出比较显眼的事情，只能利用系统的奖励，给顾如许施加心理暗示或者别的debuff，让爱情线和事业线顺着聂柔柔想要的方向发展。

但这个奖励不一样，这个奖励是聂柔柔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可以无视世界意志的奖励。

系统沉默片刻，本来不想说话，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你想干什么？」

聂柔柔说：「连顾如许根本不爱安安，都无法让外界改变看法的话……说明从外界入手，根本就是无用功。真正要打击顾如许的势头，只能从最根本的入手。」

「——让安安认清顾如许。」

聂柔柔坐在沙发上，垂眸盯着脚尖，在心里冷静地说：「外界舆论的认可，只是一种辅助，只能从侧面提升气运。这样提升的气运，不仅少，而且很虚无，随便发生一些什么，可能就会消失。就好比这么多次的舆论反转。」

「但安安不一样。这是一篇养崽文，虽然感情线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安安。只要能获得安安的认可，能呆在安安身边，成为安安的监护人……那么气运自然会源源不断地来到我身边。安安是气运之女，不是么？我之前着相了。」

聂柔柔此刻的心音，非常冷静。

冷静到了系统都无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系统也不得不认可，聂柔柔说的是对的。

在找回安安之前，顾如许一直处于那种要死不活的状态，舆论也一片向好。

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安安出现了。

所以事情的本质并不在于有多少人讨厌顾如许，而在于别的什么东西。

哪怕宁博如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系统也顾不上隐匿了，而是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聂柔柔没有说话，眼神忽然锋利起来，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于是下一秒，吊灯摇晃起来，大厅里的光线也动荡起来。

其他人感受到了异样，但没能判断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而顾如许，则是有过余立宣的手机，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宁博如。

宁博如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头顶的吊灯在摇晃，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聂柔柔。

那吊灯摇来摇去，左右旋转着，顾如许看见繁重的吊灯与天花板连接处的挂钩，那样轻而易举地摇晃着。

然后，吊灯掉了下来。

顾如许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车祸袭来，也是这么突然。

在剧烈的撞击之下，宁博如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天旋地转。

顾如许花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血液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视线模糊了。

车子似乎有一边的门是可以打开的。

有路人过来帮忙，宁博如明明是距离车门更近的那一个，但是在路人催促的时候，他还是艰难解开了顾如许的安全带，把顾如许推了出去。

顾如许自己力气不够，被路人架着到了路边坐下。顾如许肚子忽然很疼，她只能抱着肚子，指着车子，祈求路人将宁博如也拉出来。

可就在这时候，车子烧起来了。

顾如许下意识想要冲进火海，将宁博如拉出来。她还记得宁博如看见她安全之后，露出来的那个笑容。

之后的好几年里，这个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重现，顾如许一次又一次地诘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要求和宁博如一起出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宁博如在车里看着自己的背影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是因为自己，宁博如才失去了最后的被解救的机会的吗？

宁博如跟顾如许不同，他有家人，有朋友。如果非要在他们俩中间选一个，顾如许会选择自己出事。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宁博如呢？

那一天的场景，跟现在重合了。这几年来无法排解的负面情绪，也在这一刻浓缩起来。

顾如许心里被巨大的遗憾和害怕填满——

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顾如许飞快地跑向宁博如，将宁博如扑倒在地上，避开了那个坠落的吊灯。

与此同时，大厅里其他的吊灯也掉落下来。

这么多吊灯同时砸在地上，不仅激起了粉尘，也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妈妈！你没事吧！”顾安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如许赶紧看向身后。

安安朝自己跑过来，身后跟着宁明德。

两个人都脸上关切，看上去没有受伤。

顾如许呼吸一窒。

差一点儿……自己差点儿就会失去安安了吗？

愧疚，后怕。

余立宣的直播镜头，还好巧不巧地对着这边。哪怕在一片动荡之中，这些场面也被完完整整地播出去了。

直播间里反应非常激烈。

【天哪，刚刚是发生了什么！好像地震了一样！】

【是吊灯都掉下来了吧？我刚刚看见好几个灯都掉下来了。】

【这不是有名的慈善晚宴吗？找的酒店不应该很好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太玄幻了！一定要追责！】

【抛除安全事故，刚刚顾如许的反应很发人深省啊，她几乎一点儿由于都没有，直接冲向了她老公。她就这么爱护她老公？】

【顾如许都忘记她女儿了！这样怎么当妈啊！！我刚刚还觉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毕竟宁明德那么信任她。如果她真的把安安搞丢还完全不找的话，宁明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我现在看到这一幕，觉得emmmmm，有点微妙，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那个，虎毒不食子不是这个意思吧……】

【顾如许那时候只能看到宁博如啊，安安是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而且安安有宁明德保护呢，爷爷肯定对孙女很好。】

【但是你看顾如许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完全忘记安安了！亏安安还第一时间过来找妈妈。安安是个好女儿，但顾如许未必是个好妈妈。】

【刚刚吊灯掉下来的时候，宁博如没有冲过来找顾如许吗？他一个大男人还等着女人去救吗？】

【顾如许的地方没有吊灯吧，不然我们现在也没法看到直播啊。】

……

关于意外、抉择，这样的事情总是能引来很多人的关注。

余立宣直播间里的观众又急剧上涨了一波，余立宣注意到这些互动，弹幕刷得太快，他几乎看不清弹幕上写了些什么，但他知道，这些流量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余立宣调整了一下镜头的位置，让它完完整整地对着顾如许那边，直播这场家庭伦理大戏。

而聂柔柔坐的地方也完好无损。在使用奖励营造这个事故之前，她已经找到安全的地方站好了。

顾如许在生死关头的选择如此明显，难道安安现在还不能看清，顾如许对她的母爱是假的吗？

顾安安现在应该失望了吧。

聂柔柔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抱臂观看。

可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竟然是宁博如。

宁博如说：“安安，你都不关心我。”

宁博如被顾如许压在身下，见顾如许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干脆老老实实地躺好了，还用胳膊枕在脑袋下面，笑得风轻云淡，笑容很好看。

宁博如的调笑，令安安立刻辩解起来：“爸爸，你肯定没事啊。而且、而且安安没有看到你！”

宁博如再怎么说，也是一届鬼王。吊灯掉下来，的确不会伤及性命。

宁博如点点头，继续看着安安。

安安被看得羞愧起来，低着头说：“……爸爸，对不起。安安看到你了。安安只是太担心妈妈了，安安忘记你了。”

妈妈是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安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妈妈。

顾如许心里无声无息地泛起一丝愧疚。

虽然她真的没有看到安安，但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她被过去的遗憾击中，第一时间想到的，的确是宁博如。

宁博如毫无感情地“啊”了一声，捂着胸口说：“爸爸好伤心，安安心里完全没有爸爸呢。”

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

不仅安安愣住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也都反应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这是什么亲情大三角，安安对妈妈单箭头，妈妈对爸爸单箭头，爸爸对女儿单箭头？？？？】

【亲情大三角，这个说法怎么这么搞笑哈哈哈哈哈哈而且顾如许现在还坐在宁博如身上呢。这一幕好唯美啊，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

【这个爸爸在说什么屁话。女儿担心妈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点烟）】

【这个爸爸说话的语气真的好搞笑好讨打啊！悄悄地说，还有一点儿苏。顾如许的老公怎么这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那大家猜猜，宁明德作为宁博如的爸爸，他对谁单箭头？】

【应该是宁博如的妈妈吧？不然就是安安？反正肯定不是这个儿子（doge）】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就几乎把弹幕的风向完全扭转了过来。大家纷纷开始讨论，在场的这一家人之中，谁和谁关系最好。

当然也有观众在回忆自己家里的事情。

【说来惭愧，我常常觉得我是家里多余的那一个。我爸下班回来只给我妈带零食，我问的话他就特别震惊地说你不会自己买吗？每年的情人节妇女节儿童节，他们俩都出去过二人世界，别的节日也就算了，儿童节为什么也是他俩出去玩而我找小伙伴玩！！！长大之后就更是了，我寒暑假回家，经常会发现他俩不在家，原来他俩出去过蜜月去了。结婚三十年了，他们还这么甜蜜，真的很令人搞不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笑死我了！但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一定很幸福吧。我家就不一样了，我爸自私自利，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想不到我和我妈。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爸爸。】

【这么看来，宁家的家庭氛围很好很轻松。爸爸妈妈双向奔赴，爸爸还会跟妈妈开这样的玩笑。而且顾如许刚刚那个表情有点东西，好像很害怕很惶恐。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演戏吧？是不是宁博如植物人的那几年，给顾如许带来了太多的难过和担惊受怕，她才会迫不及待扑向宁博如，想要保护宁博如？】

……

弹幕上的主流舆论，已经完全嘻嘻哈哈了。余立宣并不在乎弹幕在发什么，反正他现在只是个工具人，能蹭多少流量，就蹭多少流量。

这时候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解救周围的人，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

顾如许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反应过来。

宁博如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宝宝，你一直压着我，有点疼。”

顾如许反应过来，立刻从宁博如身上下来，站了起来。

顾如许伸出手，拉着宁博如。宁博如借力站了起来。

安安跑过来，站在宁博如身上，磨磨唧唧地说：“爸爸，安安不是故意的。爸爸，你没事吧？爸爸，那边有特别好吃的小零食，我给你带过来了。”

安安谄媚地将小零食举了起来，这是吊灯掉下来之前，安安就已经拿到手里的。现在吊灯掉下来之后，很多食物台都已经被砸掉了，拿不到食物了。

安安笑着说：“爸爸，你原谅安安了吗？”

安安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宁博如强装出来的生气根本持续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