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恍神间,霍绫已经走到了床边,摇光剑被她架在了床头,她的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他床上的枕头。

“说起来,你的脖子不用什么特制的枕头吗?”

她的指尖在枕头两侧发了发力,眼神中露出了几分狐疑之色来,“不需要有什么东西托着点吗?”

这实在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他说话时候的温声细气,一口气吞咽难尽的状态,实在很像是寻常的颈骨断折,但他的情况又要复杂得多。

“不必。”狄飞惊回答道。

“其实我原本还以为,你得干脆坐着入眠,现在我倒是不担心了。”

她话音刚落,狄飞惊便感觉到一道劲风朝着他袭来,霍绫手中的枕头已经朝着他丢了过来。

她这动作与语气中虽少了几分方才的情意绵绵,却因为将他当做是个正常人对待,而让他觉得好像也并无什么问题。

“霍姑娘放心,狄某大约还不会睡到半夜,将颈骨整个扭断了。”

他从衣橱中翻出了被褥铺在了地上。

即便这对如今贵为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的他而言,已经是多年不曾有的体验。

但他出身寒微,不像京城里的绝大多数风云人物一般好歹有个说得上名目的出身。

茅屋草庐住得,如今的地铺自然也睡得。

总比她突然来上个一句需要他暖床来得自在点。

他一回眸便看到霍绫拥着被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因为剑不在手中,也或许是因为少了那件青衣和身上的彩绦,一身素色让她少了几分进攻性,甚至露出了几分愈加柔和的神情。

“我没想到大堂主还有几分说冷笑话的天赋。”霍绫说道。

她发间与耳畔的金钩金环依然没有卸下,狄飞惊记得她说过的这东西他没这个直视的本事。

但灯影摇曳,正在她的耳畔闪过了一抹幽光,他实在很难当做那东西不存在。

而在他侧开视线之前,他好像隐约看到了个“凌”字。

却不是霍绫的绫。

他还未能再行分辨出个究竟来,已看到她指尖气劲一点,随着弹指间发作,将屋内的烛火给吹灭了。

他面前的视线顿时暗了下去。

只有一道依稀还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短暂地穿过这长夜晦暗,让他有种对方与他近在咫尺的错觉。

“狄大堂主。”

他刚想入眠忽然听到霍绫又开了口。

“你当年是为何跟从雷总堂主的?”

“因为恩情。”狄飞惊回答道。

他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其实不该给出这个理由,这与京城里各方势力知道的消息不大一样。

所以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霍绫已经足够清楚他话中的意思,这江湖上最难以偿还和说清道明的就是恩情。

更不必说狄飞惊在六分半堂中,随同雷损取代上一任总堂主入主六分半堂,成为了堂中的二把手存在,到如今已经有八年了。

他和雷损之间早是个利益共同体。

金风细雨楼不是没做过试图抬高狄飞惊的声望,试图让这六分半堂中的一二把手相互争斗的尝试,可惜都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