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堆在走廊窗台的书立搬回座位,刚松手,她就听熟悉声音渐近,抬起头来。
只见路予淇走来,正跟梁泽川吐槽:“真好,我考完直接加2022级大群。”
“听力什么玩意啊?那俩人绝了。”梁泽川也苦着脸,“播音跟把舌头放平底锅里煎过似的,糊得一批。”
路予淇深表赞同,总结:“临时抱佛脚,佛踢你一脚。”
他们两个对话像说相声,宋亦霖没绷住,低笑出声。
“欸,宋亦霖?”路予淇注意到她,“你也回来啦,待会有空没?”
想起今晚宋景洲在家,宋亦霖摇头,抱歉道:“我有别的安排,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下次一起也行。”路予淇连忙摆手,解释,“本来想拉你去池椿街吃饭呢,那等你有空吧。”
池椿街是暨城市区著名小吃街,常年熙攘热闹,在商圈附近,离宋亦霖家倒是不远。
可惜这次无缘。
考后没有其他事,搬完书,宋亦霖告别梁路二人,便离校回家了。
公交车上,同级生聊得热火朝天,商量待会去哪消遣,她坐在末排角落,听他们热络,倦怠阖眼。
她的筋疲力竭总比别人来得轻易,也更频繁。
抵达家里,时针刚转过五点,客厅灯光明亮,迟敏正在厨房忙碌,菜香氤氲。
宋亦霖打过招呼,便回卧室将自己丢进床榻,扯着薄被盖住脸,呼吸拢得迟缓。
心跳慢得像歇止。
没多久,玄关再次传来动静,房门也被敲响,传来迟敏的呼唤:“霖霖,你爸回来了,吃饭吧。”
她这才起身,来到客厅用餐。
饭桌上,迟敏简单了解过考试情况,得知发挥正常,笑着夸她努力,又给她添菜。
宋亦霖心底一暖,尽管胃口差,也多吃了几筷。
“对了。”迟敏温声询问,“开学一周了吧,在新班级还适应吗,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不等她作答,宋景洲便轻嗤:“都给她换新环境了,还能出什么问题,除非她自己没事找事。”
宋亦霖动作稍顿。
她默了默,问:“万一就有人无缘无故针对我呢?”
“针对你做什么,你是学习好还是怎么着?”宋景洲满不在意道,“去年那事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现在还成天想没用的。人际关系都搞不好,你还能干嘛?心思那么多,就不从自身找原因,现在小孩都给惯得。”
指尖倏然掐紧。
迟敏在场,宋亦霖不想吵架,但头太疼,耳鸣交错环绕,闹得她头昏脑胀。
她听见自己说:“那就是我有病。”
或许带笑,显得过于神经质,否则宋景洲不会这样怒目而视,就像被踩中痛脚。
“你有什么病?”他呵斥道,“成天睡觉也叫病?不跟人交流也叫病?窝家里发霉也叫病?废物似的,不就是懒还矫情!”
宋亦霖疲惫至极。
她想解释,解释那是整夜失眠,是回避社交,是人群恐惧。
但宋景洲不会听。
他向来厌恶提及这些,即使有诊断书,即使她吃药,他也拒绝承认事实,并引以为耻。
“嗯。”宋亦霖颔首,平静道,“我错了。”
可宋景洲还不肯罢休。
“你什么态度?”他咄咄逼人,“难得一家人吃饭,你非跟我摆谱是吧,整天垮张脸,逼死全家你才高兴?”
扎耳骂声回荡,宋亦霖被“死”字刺中,她僵坐着,呼吸困难,杂音几乎要撕裂耳膜。
——糟透了。
所有东西,所有,顷刻间轰然倒塌,她动弹不得,看自己艰难建立的正常毁于一旦。
她歇斯底里,她又要疯了。
察觉状态不对,宋亦霖抢在失控前搁下筷子,但没能很好收力,响声略重。
“还敢摔东西了!”宋景洲暴跳如雷,登时拍桌起身,“给你脸了,家里你最厉害?”
话音未落,手已经挥向她。
迟敏震惊,刚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巴掌清脆落在宋亦霖侧脸,打得她偏过头去。
满室寂静。
少顷,宋亦霖抬手捂住脸颊,没哭没争,不带情绪地望着他们二人。
“你们吃吧。”她低声撂下话,快步走到玄关,拿起钥匙离开。
犯病太丑了,她不想吓到迟敏。
残阳将栖,宋亦霖步履杂乱地踏过满地橘红,分不清自己在走还是跑,只管闷头往前。
直到双脚酸痛,翻涌情绪趋于平息,她才踉跄着止步。
难说倒霉还是幸运,她并没有闯红灯。
缓过神,宋亦霖环顾四周,发现身处繁华街区,人潮汹涌热闹,跟自己隔阂分明。
脑中重现刚才情景,众多细节被放大,包括离开前,迟敏疲惫为难的目光。
“……靠。”她低骂,狠狠闭眼。
她不想这样的,宋景洲那些话她听得耳朵生茧,本该习以为常,该装聋作哑。
可她快疯了,发作只在瞬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被大脑谋杀,神志恍惚。
宋亦霖靠在墙边,身体剧烈颤抖,她低头深呼吸,越呼越急,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抱膝蹲下,咬牙呜咽出声。
街头熙来攘往,路边候车的人都在打量她,但没谁上前递一张纸。
宋亦霖想,要是有人问她为什么哭,她就借口说胃疼。
不过幸好,没有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