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勃然作色:“郭贼好大胆子,竟敢谋害储君,伤我二子,是朕这些年对淮西太过姑息了。”
他走到太子榻前,俯身温言道:“二郎放心,阿耶定然给你个交代。”
又对桓煊道:“三郎这段时日便留在行宫中将养,此处离兵营也近,待你养好伤便加紧练兵,早日替朕将那郭贼碎尸万段!”
桓煊知道父亲对淮西志在必得,他虽不主张用兵,但也只能道:“儿子遵命。”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歇息吧。”
桓煊向父兄行罢礼,出了太子的寝殿,正要登辇,忽听有人叫:“三郎留步。”
他转头一看,却是长姊提着裙子追出来。
桓煊道:“阿姊何事?”
大公主歉然道:“听说我府上的侍卫里混入了细作,伤了你那个……都怪我选人的时候粗心大意……”
那侍卫容貌出众,身世也清白,是以入府虽只有半年,她在挑人随行时一眼便挑中了他。
桓煊虽不至于迁怒她,也没什么好脸色:“阿姊往后谨慎些便是。”
说着便要上步辇。
大公主拉住他道:“那小娘子伤得重么?”
桓煊脸色一沉:“托长姊之福,万幸没死。”
大公主吃了一惊,她这三弟性子冷,自小与她不亲近,但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客气疏离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发脾气,可见他待这侍妾很不一般。
可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给个正经名分接进府里呢?虽说娶妃前府里有个贵妾说出去不好听,可养着外宅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想了想道:“害她受伤我也过意不去,总得想个法子补偿才能心安。她跟着你,财帛肯定是不缺的,你替我想想……”
桓煊正想说不必,忽有一个念头闪过,改口道:“阿姊有心,既如此,弟弟便不同你见外了。”
他的态度一下子拐了个大弯:“不如就劳烦阿姊向阿耶陈情,替她请一个封号吧。”
大公主吃惊地张了张嘴,这小子还真是不同她见外:“这……”
桓煊道:“若非她奋不顾身替我挡了一箭,眼下性命垂危的就是我了。我这条命,怎么说也值个乡君封号吧?”
顿了顿,冷了脸色:“阿姊若觉为难便罢了。”
大公主一想,如果没有这女子挡下这一箭,受伤的便是桓煊,若再有个好歹,便是她的疏忽害死了自己亲弟弟。
且不说父母会怎么追究,她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心安了。
这么一想,鹿氏简直是她的恩人。
她忙道:“不为难不为难,一个乡君罢了,我去同阿耶说,你放心。”
桓煊这才缓颊,向她一揖:“那便多谢阿姊了。”
大公主虽有些粗枝大叶,人却不傻,知道他替那女子请封,自然不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出身。
那女子出身虽贫苦,至少是良籍,进王府做个孺人已够了。他替她讨封号,这是要纳她作侧妃?
这倒是令她始料未及。
他尚未娶妃,府里有一两个贵妾没什么大碍,可侧妃先于王妃进门可就是大事了。
这些事本该由母亲过问的,奈何皇后对三子不闻不问,连婚事都不管,只能她这做长姊的多操心了。
大公主欲言又止道:“三郎,这鹿娘子替你挡箭,你看重她些无可厚非,但恩宠太过于她未必是好事……”
桓煊颔首:“我知道。”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大公主暗暗叹了口气:“阿姊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阿耶替你相中了阮家六娘子,你究竟意下如何?”
桓煊一听她提起这事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上汜那日我便同阿耶说过无意娶妃,遑论阮氏女。”
大公主一时也有些闹不明白了,他因为放不下阮月微才找了个肖似她的替身,那阮六娘分明是她堂姊的翻版,他却偏偏不要。
“可你总是要娶王妃的,到时候新妇进门,你叫鹿氏怎么自处?”
“不娶就是了。”桓煊毫不犹豫道。
大公主一噎:“你……难道就一辈子守着个妾室过了?”
桓煊敷衍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有劳阿姊先替她请封吧。”
“我省得,”大公主道,“可你婚事总是拖着,阿耶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桓煊道:“阿姊放心,这一年半载阿耶不会催我。”
大公主诧异道:“出了什么事?”
皇帝信赖长女,朝政之事也常叫上她一起讨论,桓煊也不瞒她,直言道:“阿耶打算对淮西用兵,不出意外是我领兵。没几日就该定下来了。”
至多四五个月,待粮草调集,他便要出征淮西,皇帝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催他娶妃。若能打下淮西,将三州重新纳入朝廷治下,到时候他提什么要求父亲都不好拒绝,娶平民女子为妃虽然惊世骇俗,但他执掌重兵,皇帝私心里并不希望他娶个高门世家的女子为妃,到时候他多求几次,父亲多半就半推半就地允了。
桓煊自然不会把这些打算告诉长姊。
大公主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打的是这主意,只是诧异道:“怎么突然就要发兵……”
她知道朝廷上下为了淮西问题争了两三年,一直没吵出个结果,她家驸马便是御史,为此不知打了多少嘴仗了。
突然就决定下来,必定有什么缘故。
她立即想到今晚之事:“莫非……”
桓煊点点头。
“难怪……”大公主抚着下颌若有所思。
桓煊道:“弟弟先告辞了,阿姊别忘了请封的事。”
大公主嗤笑一声,乜了弟弟一眼:“知道了,我答应了你自会办到的,你阿姊还没老,不必一直念一直念。”
……
众人都离去后,阮月微沐浴更衣出来,回到太子床前,见夫君昏昏欲睡,便跪坐在榻边,将脸贴在他手臂上,轻轻道:“郎君疼得厉害么?”
太子蓦地抽出胳膊,牵动背上伤口,顿时疼地直抽冷气。
阮月微唬了一跳,忙道:“郎君怎么了?”
一边从袖中取出帕子替他掖额头的冷汗。
太子咬了咬牙道:“无事……”
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方才抬起手抚了抚她脸颊:“你也受了惊吓,早点就寝吧,不必在这里陪我。”
阮月微虽未受什么伤,但脸上身上难免被树枝草木蹭到,她皮肤细嫩,便留下了一道道红痕,又哭肿了眼睛,显得越发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