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没多久,锅里就沸腾了起来。周桂掀开锅盖,打了两个鸡蛋进锅里搅拌开,趁着水沸的时候,又兑了大半碗红苕粉,均匀倒进锅里。

等到红苕粉全化开,锅里的苕子就成了。

还没起锅呢,苕子的香味就在厨房里传开了。

扒在厨房门槛上发呆的卫子英,小鼻子一耸,眼中的食欲,顿时被锅里的苕子给勾了起来。

她小眼睛一亮,咻地转头看向锅里。

而灶台上,周桂这会儿正在把苕子起锅装盆,见小孙女看过来,还一副很想吃的样子,她笑了笑,从碗柜里取了个小碗,给卫子英装了小半碗。

“刚起锅,还烫着,放凉了再吃。”把苕子放到灶台边,周桂便洗锅开始下面了。

“不吃,等着面起锅了再吃。”卫子英眼珠子盯着她奶,忍着肚子里的馋虫,道。

苕子配面,是西口市这一片独有的美食,这边大年初二那天早上习惯吃面,好多人家到了那天,就会做这苕子面。

苕子面,卫子英也就初二早上吃过一回,那味道,她现在还记得,苕子又滑又香,面条在苕子里面一滚,放到嘴边,吸溜一下就滑进了嘴里,简直不要太绝。

周桂被她小脸上垂涎又克制的模样,给逗乐了,为了不让孙女再等,她还稍拨弄了一下火,让火旺些早点把水烧开,好下面。

很快,面就上锅了,而卫子英的苕子面也凉了下去,周桂挑了一筷子面放到她碗里,稍给她拌了一下,就让她端到门口去吃,而这时卫志勇和卫志辉也背着背篓回家了,两人见今晚奶竟煮苕子面,反应和卫子英几乎一模一样,都高兴得不成。

周桂瞧孩子们吃得高兴,心口阴霾也随着孩子们脸上的笑,逐渐散了去。

呸,她周桂不差孙孙,她跟前这三个,比哪个都强,那边新房子有就有,没有拉倒。

天逐渐暗沉,月牙挂上树梢,蛙鸣嘟嘟呱呱,唱响整个夜晚。

隔壁钱家,钱二媳妇也草草吃了点东西,洗漱好爬上了床。她心里揣着事,躺到席子,翻来覆去怎么都睡觉不着,躺了好久,两只眼皮都打架了,偏脑子却清楚的很,一直在想着陈丽和她生的那个野种的事。

烦躁了大半夜,钱二媳妇实在是想找个人说话,扭头瞅向旁边打呼噜的钱老二,肘子一转,撞了撞男人。

钱老二是侧身在睡,她这一撞过去,好巧不巧,刚好就撞到了钱老二的心窝子。

“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呢?”钱老二被自家媳妇一肘子撞醒,说话都带着恼气。

“当然是有事了,起来,别睡,给你说点事。”钱二媳妇不轻不重拍了两下钱老二的肩,把他闹醒。

钱老二烦她的很,猛扒了下头发,气鼓鼓地道:“什么事就不能明儿说?”

钱二媳妇拿着蒲扇,摇了两下:“不说老娘睡不着。”

钱老二打了个哈欠:“那你赶紧说。”

“钱二,我怀疑永民今儿得的那个儿子,不是他的。”钱二媳妇半眯着眼睛,揪着眉头道。

“他媳妇生的,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钱老二瞌睡还没散,半醒半梦间脑袋有些迷糊,并没有听出媳妇话里的意思。

“我也是你媳妇,那老娘要找个野男人生个崽子,是不是也是你的。”钱二媳妇被男人敷衍的态度气到了,斜睨着他,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敢,老子打断你的腿。”

钱二媳妇这话一出,钱老二迷糊的脑袋终于激醒了。

他怒目圆瞪,紧紧盯着钱二媳妇,盯着盯着,就明白媳妇大半夜不睡觉,把他弄醒是为啥了。

脸上的怒意,随着运转开的脑袋,逐渐变成了惊讶。

“你,你刚才说啥,永民今儿得的那个小子,不是他的?”

钱二媳妇沉沉点头:“嗯,你是没瞧见,陈丽生的时候,二婶子在那边坐了一天,都没进屋去瞧过一眼。卫家除了周大红那个棒槌,一个女的都没过去看过。”

说到这儿,钱二媳妇顿了顿,问:“你今天看到良峰叔了吗,他在干啥?”

钱老二蹙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没干啥,还是像平常那样,到处溜达。”

钱二媳妇眼睛斜着他:“家里添孙子,儿媳妇难产,良峰叔啥时候这么缺心眼了,这个时候还到处溜达。”

钱老二听了媳妇的话,两条眉毛扭了扭,问:“你在那边,有看到永民是什么反应吗?”

钱二媳妇挪了挪身子,倚到枕头上,漫不经心道:“他啊,没一点得儿子的高兴样,眼睛还充着血,瞅着不正常。”

钱老二还是有点不相信媳妇的猜测:“会不会是太高兴了?”

永民脑袋又没打铁,疯了才会往自己头上揽顶绿帽子。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卫民要是真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怎么可能会吃这种哑巴亏。

钱二媳妇:“老娘眼睛又没瞎,是不是高兴,我还看不出来啊。我瞅着,卫二婶他们,怕都知道陈丽生的这个,不是老卫家的。所以当初分家时态度才会那么奇怪。你今儿是没瞧见,二婶子的脸啊,都黑成了锅底,这哪像一个要抱孙子的奶奶。”

“二婶子真不高兴?”钱老二整个都震惊了,他噎了噎喉咙,讷讷道:“这孩子不是永民的,那会是谁的?”

“我咋知道。”钱二媳妇睨了男人一眼:“明儿我割草,去我舅家坐坐,知青院就那么几个人,仔细点,不定就能知道是谁的了。”

钱二媳妇的舅家就在凤平庄,她觉得,她那爱八卦的老舅娘,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钱老二:“你悠着点,可别瞎嚷嚷,卫二婶子他们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龟儿子都认了,不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了去,别弄得大家都知道。”

钱二媳妇斜了眼钱老二:“我是那种人吗?行了,行了,话说出来,我舒服多了,睡觉。”

憋在心里的事吐了出来,钱二媳妇舒坦了,瞌睡上头,一歪身子就睡下了。这次,换被闹醒的钱老二,没办法睡了,翻来覆去的,脑袋里全是卫永民头发绿了的事。

翌日。

钱二媳妇说干就干,一早起来,背起背篓以割草为名,晃悠到了凤平庄,而钱老二则一看到卫永民,就觉得他头发绿了,两口子都要魔障了。

周桂不知道,卫永民的事已经被钱二媳妇猜了个大概,遇上钱二媳妇去割草,还问了一声。

过了一晚,周桂心里的不爽,彻底散了去,又恢复了平常样子,家里地里的忙,而卫良忠则开始和队里的计分员赵勇,算起了今年该交的公粮。

算了一天,得出账后,卫良忠便开始组织队员们称公粮,然后交公粮了。

三天后交公粮,卫志勇和卫志辉也去了,卫子英年纪太小,被她奶给丢到了沟子里,让她和去卫老太玩。卫老太有点担心又被卫子英缠上,来和她挤一张床,卫子英刚到呢,就把她支去了卫春玲那儿。

卫子英到卫良忠家时,卫春玲正带着志武、志刚在收拾东西。

“春玲姐姐,你们这在干啥呢?”卫子英扒着门槛,眯眼瞅着忙碌的三姐弟。

卫志学也在屋子里,不过他没动,坐在床沿边,在帮志武志刚叠衣服。

卫春玲三姐弟回村,卫良忠家多了三个孩子,常年孤零零一个人的卫志学,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英子过来了,进屋来。”卫春玲朝卫子英招了抬手,卫子英手脚并用,爬过高高的门槛,颠颠来到卫春玲身边。

“再有两天我们就得上学了,我妈让人带信,说明儿回来接我们,我要走了,过年再回来看你。”卫春玲顺手抓了把花生给卫子英,让她剥花生玩,自己则继续收拾东西。

卫子英听到卫春玲要走,小嘴一瘪,有点舍不得,可是想到她是去上学,小眼睛又亮了起来:“春玲姐回去吧,等什么时候我和奶去城里了,我就去看你。”

上次她妈说了,等不忙的时候,让奶周末带她和哥哥们去家具厂玩。

到时候,她就可以见到春玲姐姐了。

“嗯嗯,到时候我带你去玩。”卫春玲笑眯眯回了句。

“志学哥,你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些,我让奶带你一起去城里。”卫子英是个很贴心的系统,在和卫春玲说话的时候,也把卫志学考虑到了。

卫志学淡淡一笑:“去不了也没事,回来给我讲讲就好。”

他这破身子,别说去城里,就是走到甘华镇都是个问题,城里啊,他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去了。

卫子英小脑袋猛点,嘴里忙不迭说着好。

几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牵着手去了卫老太那里,今儿大人们都去交公粮了,中午这顿饭,就只能到老太太这儿来蹭了。

老太太见玄孙们都过来了,便让大的带小的,去地里薅点菜回来,自己则慢吞吞地开始煮饭。

这边老少的欢笑声,和石滩新房那边的冷清成了鲜明对比。

生完孩子才三天的陈丽,身子还没缓过来,就得一个人起身弄饭吃,因为今儿卫永民也去交公粮了。

冷锅冷灶,打开碗柜一看,里面除了一点猪油和一袋子面粉,便只有几个鸡蛋。

陈丽看着碗柜里的东西,眼眶微红,偏这个时候,床上孩子还哭了。

陈丽觉得委屈,她不知道,她怎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不能生了,她不能生了……她怎么就不能生了呢。

陈丽现在后悔了。

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她就不该留下这个孩子,更不该把孩子扣到卫永民身上,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以卫永民对她的喜欢,就算是知道她前边有男人,定也不会这般待她。

孩子出生这几天,他除了给她端饭进房间,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偶尔的时候,眼睛充着血丝。

这个孩子,成了卫永民心头的一根刺,也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陈丽听到屋里孩子的哭声,抹了一把眼睛,吸了下鼻子,转身回屋,把孩子抱了起来。

看着孩子那双和那个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陈丽心里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掀眼,往卫家老房子那边冷冷看了一眼。

卫家,卫永民……

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此对我,咱们走着瞧。

愤怒在此刻,扎进了心,陈丽抱着孩子哄了一下,等孩子不哭了,麻木的走进厨房,给自己烙了两个猪油饼子,配着点开水填饱肚子。

八月初,交了公粮,放暑假的孩子们便陆续回转了学校,卫春玲三姐弟也被陈舒敏接回了市里,卫子英没了小堂姐可以玩,就去找潘玉华玩。

这个暑假,卫子英废的很,除了卖冰粉,一双草鞋都没有打,倒是潘玉华,又是做草帽,又是做鞋底头花的,一个暑假都忙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