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整天跟在她爷爷身后,陪着她爷瞎逛,连潘玉华家她都没怎么去了。
她爷闪了腰,虽然没啥大碍,但因着没全恢复过来,走跟比以前艰难了一点,偏老头子又是躺不住的,走一步,腰扯疼一下,他却还要走。
按他的话说,他本来就只有一条腿,走路已经比别人少走一些了,这要闪了腰就不走了,那以后,不得真走不动了啊。
反正是说啥他都不躺床上,就是要到处走,卫子英担心她爷,所以,只能当她爷的小尾巴,跟着到处瞎逛。
从城里回来第三天,周桂也从自家的事里缓过了神,然后趁着人少的时候,去了一趟潘家,给潘宏军两口子提了一下,她在城里遇上的事。
这事,周桂真只是提提,啥意见都没发表,唯一多嘴的,就是那对兄妹在提到潘玉华时,语气里露出的不喜。
说完事她就走了,潘宏军两口子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这几天,浑山山脚下的浑山生产队传出个事,说浑山上最近出现了一伙奇怪的人,这几个人,总是晚上的时候摸进浑山。
一开始发现他们的,是浑山生产队一个喜欢在山里放陷阱的村民。
据那村民说,他放来套兔子的陷阱里,有烟屁股。他陷阱里套到的东西,被人给顺走了。
这一顺,就给顺了三天,那顺他东西的小偷还特么跟盯上他似的,他放在浑山上的陷阱,全被光顾了。
大山里生活的人,对陷阱里有没有落进猎物,再熟悉不过。陷阱里有兔毛,还有少许血迹,这一看就曾有猎物光顾过,但偏陷阱里,却没有东西。
一开始,这村民还以为是猎物聪明,跳出了陷阱,但跑了五个陷阱,五个陷阱都空空荡荡,明明有猎物痕迹的,却都没活物,反倒是捡到了两个烟屁股。
香烟这东西,在农村不常见,因为大家都穷,抽不起商店里卖的香烟,抽的,大多都是叶子烟,看到这烟屁股,那村民还以为,是镇上的人来偷他的活物呢。
他也没太在意,要是镇上的人来偷,也就偷一晚,总不可能天天都来。
不想,人家还真天天都来,连着三天,这村民的陷阱里,楞是一只活物都没有。
这村民气性上来了,觉得那偷活物的人,太特么过份了,事不过三,他竟偷了他三次,于是第四天晚上,干脆不回家了,抱着把柴刀,睡到了山上。
不想这一睡,就发现了蹊跷。
来偷他猎物的那几人,操的是外地口音,穿的人模人样,都背着一个大包,电筒,绳子准备得特别齐全,这一看就是走夜路的。
可是奇怪,这走夜路也没必要天天都走到浑山来吧。
而且还是外地人。
要说镇上的人来偷活物,那他还可以理解,可外地人来偷活物……这怎么想都不对劲。
村民心里打突,见对面有四个人,他不敢吱声了,楞是在树上呆了一晚,天一亮就急吼吼地跑回村,把事报给浑山生产队的队长。
这队长听到有外地人来了浑山,还鬼鬼祟祟,当天夜里,就安排了两个人,跟着那村民一起进了山,想瞧瞧这几个外地人是要干什么。
当天晚上,那几个人又来了,他们打着电筒,在浑山以前棒老二丢尸体的那面山上,翻来覆去找了好久,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了。
这几个人奇怪的动作,把浑山生产队的队长给看迷糊了。
村里来了这么怪人,浑山生产队的人有些担心这几个人,是不是啥人贩子之类的。
甘华镇这些年出过最大的案子,就是朱家那一窝人贩子,大伙也就下意识往人贩子身上猜,毕竟,浑山上有个小学,除了人贩子,他们想不出这群人上山是干啥。
人贩子这猜测一出,大伙就坐不住了。当天晚上,一群年轻气壮的男人,带上家伙,埋伏到了浑山西侧,准备把这几个人给捉住。
结果,那晚人没捉住,倒是打草惊蛇,那几个天天晚上光顾浑山的人,已经连续四五天没出现过了。
卫子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跟在卫志勇和卫志辉的屁股后面,满山坡找桐子。
甘华镇这片山上,哪一座山里都有野油桐树。
油桐树结桐子,这桐子产油,收购站里明码标价的在收。所以,一到秋后油桐成熟后,大人小孩只要得空了,就会进山打桐子,只为了卖几分钱。
这两天是周末,满山打桐子的孩子特别多。
卫志勇没走远,只在后山山坡这片找桐子打,一起来出来打桐子的还有冯勇和周二柱,隔了一段距离,吕家五个丫头也在打桐油,除此之外,便是十四五岁,一些大一点的孩子。
卫子英也就是从这些大孩的嘴里,听到浑山那边的事的。
听到入浑山的是四个人,并且还是三男一女,站在油桐树下,帮哥哥们捡桐子的卫子英,乌黑眼睛咻地眯了起来。
三男一女,外地人……
不知为啥,听到这组合刹那,卫子英就下意识想到了,她和她奶从城里回来那天在车上遇到的那三男一女。
虽然当时那个女的,说的也是西南这边的方言,但很别扭,舌头好像夹在一起,挪不过来一样,听着怪怪的。按她分析,那个女的,应该不是西南这边的人,但却会说西南方言,所以听着才会那么怪。
那女的在车上时,一直在问她奶有关浑山的事,她对浑山的兴趣很浓,再联想到在车上时,他们几个暗暗传递的眼神……
卫子英觉得她可能真相了。
但是,他们上浑山干啥?
莫不是浑山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卫子英大眼睛泛着疑惑,不远处树林里,也听到大孩子们谈话的吕三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边蓦地浮出一抹微笑。
那笑,看着有些渗人。
连一向依赖她的四丫和五丫都有点害怕起来。
“三姐……”五丫怯怯地喊了一声三丫,乌黑眼睛透出点担心。
五丫年纪最小,只比吕和平大一岁,她才两个月刘芳就怀上吕和平,这丫头可以说是几个姐妹中,过得最不好的一个。
刘芳想生儿子,一心认定新怀上的是个男孩,知道自己又怀上了,就立即断了五丫的奶,那时候五丫才四个多月,牙齿都没长呢。要按刘芳自己的意思,五丫是要被丢进左河里的,但吕婆子不让,说女孩养大了也是有用处的。
说起来,吕家五个闺女都能长大,还和吕婆子有点关系。
朱家干的那行当,最清楚女娃娃养大后有多大的用,吕婆子虽然重男轻女,但心里却是想着,反正也就是养前面几年,等到四五岁,便能下地干活了,没出嫁之前,帮着家里干活,等能嫁人,还能用这几个女娃娃换钱。
也因为吕婆子心里面那见不得人的想法,几个闺女才得以长大,不然,以吕家那一大家子重男轻女的心思,这几个闺女,怕都活不下来。
五丫断奶早,从小没得刘芳一分疼爱,她和四丫说是吕家在养,倒不如说,是大丫和二丫在养。
也因为这,她和四丫胆子都特别小,也很会看人眼色,这不,一瞧到三丫脸上的笑,两个小丫头就害怕起来。
害怕归害怕,但这个人,是这段时间,偷偷给她们弄东西吃的三丫姐姐,所以,两个女孩都没退缩,反而是担心。
“没事,捡桐子,等捡桐子卖了,我给你们买包子吃。”三丫听到两个妹妹的喊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树上打桐子的大丫和二丫闻言,都垂下头,古怪地看了看三丫。
二丫看着三丫,眉头蹙了蹙,到底是没忍住,问:“三丫,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给妹妹们买包子,真是想得出来。她们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包子是啥味呢。
最近三妹妹越来越奇怪了,奶还在时,她还没啥变化,自从她们奶死了后,三妹妹好像就变了。
跟个刺猬一样,扎人的很。
而被她扎最凶的,就是他们的爸妈和吕和平。
偏扎了人,她还跟个泥鳅一样,滑得很,楞是不给爸妈逮住她的机会,她倒是滑开了,她和大姐就倒霉了,最近每次打骂,都是因为她。
她和大姐都说过好多次了,让她别去触吕和平的霉头,她偏不听,非得去找吕和平的事,最近吕和平看三妹妹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她和大姐都担心,吕和平会不会趁三妹妹睡觉,把她弄死。
“什么怎么回事,大姐,我前天晚上听二婶和娘说,等过了今年,就给你看婆家了。”三丫回了一句二丫头,眼神一转,落到大丫身上。
二丫听到三丫的话,手一滑,差点从油桐树上掉下来:“什么,谈,谈婆家,可是大姐才十四岁啊,就算是过了年,明年也才十五岁。妈他们怎么想的。”
三丫眼里闪过怨毒,她阖下眼,挡住眼中情绪,道:“我哪知道她们怎么想的,这事,是我前天晚上去厕所,听到她们说的。”
上辈子,大姐是十八岁才嫁出去的,嫁的是个傻子男人,说是嫁,其实是被那老虔婆卖的,卖到了市里,卖了五百多块钱。
其实嫁傻子也没什么,至少能脱离吕家这个狼窝,但是大姐嫁过去后,日子却过得很不好,嫁的人家,婆婆太凶,他儿子一有点不好,就打大姐,在她被吕和平那狗崽子卖去毒窝前,大姐每次回来,身上都有伤。
那会儿,她被婆家赶回来也住在吕家,大姐抱着她哭,说她婆婆,想让她和大伯子睡,给那个傻子生个孩子,让孩子给傻子养老。
她那会儿自顾不暇,除了抱着大姐哭,什么都帮不了。
她们的好娘,在得知大姐婆家那边的打算后,不但不帮大姐出头,反而还说大姐傻,不就借个男人生孩子而已,哭什么哭,有了孩子正好,这样她也就能在婆家站住脚了,她婆婆看在孩子的份上,肯定不会再那么磋磨她,等有了孩子,好好养着,以后还有个盼头……
这就是她们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