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孙氓自打去了通州,就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涌入通州的灾民比想象中更多, 不光是京师附近受了灾, 临近的山西、河北两地,都有地方遭了雪灾。

这两地临着京师重地, 老百姓估计也是知道京里有圣上坐着, 只要来到这里就不会缺了饭吃,所以一走投无路就都来了。

按理说, 这通州有京师粮仓之名,缺了哪处的粮,也缺不了京城的。旨意一下, 便可放粮赈灾,可也不知弘景帝是如何想的,竟一直没有动静。

地方官员怕闹出大数量死灾民的事, 是时交不了差, 只能拿了地方仓先顶着。可人多粮少, 再加上御寒衣物不够, 天天都有人来找孙氓,就想问问京城那边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氓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 但他没有忘了自己这趟的差事, 不能让灾民涌向京城的方向。

幸亏的是,赈灾旨意很快就下来了,老百姓有了饭吃,有了御寒的衣物,也不再闹着一定要往京城去。赈灾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孙氓终于可以歇口气。

可晋王的人竟来找他。

孙氓不是不知道近日京中发生的,几个皇子明里暗里都在争抢前来赈灾之事,不然京中的旨意不会拖了这么些日子。若说唯一没有动的,大概就是晋王。

晋王一系安静得不像样子,似乎那曾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打得那些鞑靼人缩在老巢里不敢出来的人,失了浑身锐气,就打算在那工部里待着,今儿带着人去拆房子,明儿带着人去盖房子。

晋王竟每日走着去部堂上值,孙氓只要一想到外面流传的晋王那些事迹,就有种想笑的冲动。

可他笑不出来,因为他觉得那样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

可到底是哪样的,孙氓一时也说不上来。

后来闲暇时偶尔想起,他却也能理解晋王的做法,失掉兵权的人就宛如没了爪牙的野兽。陛下生了心思想压制这些儿子,聪明的就该老实些。

人人都知道这些道理,可真正能做到又有几个?

因为你永远也料不到别人在想些什么,你可以不动,可你不知别人会不会动,别人会不会超过了你,你会不会在不自觉中失掉了先机?但凡少了一步,很可能就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所以在经过最初的沉寂后,所有人都在动,也许晋王也在动,只是他并不知道。

这么一想,孙氓自然也就笑不出来了。

可晋王竟然敢派人来找他?

难道不知如今这通州乃是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不知聪明些的就不该来与他接触,以免犯了猜忌?

孙氓本是不打算见晋王的人,可冥冥之中却又非常想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想干什么。

他见了晋王派来的人,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氓只来得及和手下交代一声,就单枪匹马往京城疾驰而去。从通州到京城差不多需要半日时间,他花了一个多时辰就跑到了。

快到城门前被人拦下了,拦他还是晋王的人。

孙氓心中非常不悦这种行径,哪怕这消息本就是晋王命人传给他的,可在见到刘良医之后,却突然没了脾气。

认真说来,刘良医算是镇国公府的大恩人,当年镇国公一次命在旦夕,是刘良医妙手回春救回来的。

刘良医转达了晋王的话,说他一定会用上刘良医。

想着晋王传来的消息,孙氓心中十分不安,自然知道若真是有事,刘良医的作用。

孙氓一路不听任何人的阻拦到了兰若馆,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乔秀丽与乔氏说的话,自然也听到乔氏后面所说之言。

他目眦欲裂,乔氏虽是柔弱,但柔中带刚,到底什么竟让她灰心丧气如此,竟失了求生的。

她怎么舍得?难道她舍得他!

孙氓并不否认当初想娶乔氏,是一时为女色所迷,打从见到她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在告诉自己,她就是他想要的女人。所以他不顾她是个商户女的身份,将她娶了回来。

她心眼小,他就让着她,她人娇气,他就惯着她。让着惯着就成了习惯,他觉得这样就挺好,他本就不是一个重色之人,就她一个也就她一个吧。

爱到底是什么,孙氓其实并不懂,但他知道自己是喜欢乔氏的。

她即使真得了那种病又如何,得这种病的人也不是没有,荣养着也能多活几年。更何况到底是不是还是未知。

榻上,乔氏哭得泣不成声,语不成调:“我不好了,你快出去,不能过给你。”

孙氓几个大步走上前,乔秀丽还站在床前,竟被他的冲势差点没掀个趔趄。乔秀丽刚站稳,就见孙氓走到床边,将乔氏抓了起来,胡乱地亲了两口。

“如果真要是能染给我,现在已经染上了。”

孙氓站直身,不再去看乔氏,“刘太医,麻烦你了。”

刘良医没料到打小就是个闷葫芦的孙家小子,竟还能演得这出。不知怎么就想到府里那位主儿,想当初晋王不也是为了儿女情长,明明身中剧毒,命在旦夕,却偏偏怜香惜玉,宁可拼了失了神智,丧了命。

都是痴儿啊!

刘良医心中唏嘘,来到床榻前。如画搬了张墩子过来,他坐下给乔氏把脉。

屋里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提在了嗓子眼里。

一旁的乔秀丽,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又一下,她心里明明清楚就算是天下最好的神医来了,乔氏也回天乏术。可就是莫名的惧怕,总觉得这事情的发展竟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她本是没想让乔氏这么早死,可孙氓的突然离京,让她看到了机会。本来她还想着怎么才能避过世子,如今倒是没了这种担忧。

事情果然按照她的所想进行着,老夫人的反应和府里其他人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需要一点一点往上加稻草,不用阎王来催命,乔氏自己就不行了。

万万没想到世子竟会在这时候回来,哪怕再迟一日,可偏偏就是这时候。

到底是谁坏了她的事?

老夫人不可能会命人给世子送信,府里其他人也不敢,最近府里没有来外人,除了那晋王府的苏侧妃来了一趟。可据她所知,苏侧妃是没有见到过乔氏的。

刘良医放下了手,面色有些凝重。

他回头看了孙氓一眼,孙氓的心不禁往下沉,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了。

包括乔秀丽。

她倒是不想走,可惜孙氓即下了令,自然有人将她请出去。

房里除了孙氓、刘良医和乔氏,也就只剩下如梦如画两个丫头。之所以没让这两个丫头出去,因为她们不光是乔氏的心腹,也是这阵子唯一陪在乔氏身边的人。

孙氓只要一想到乔氏病了,这院子的下人都跑光了,就有一种暴怒。可现在不是处理这事的时候,等过了这事,他一个一个算账回来。

还有乔秀丽陪着乔氏身边的行径,也有些让孙氓出乎意料,但只要一想到方才她对乔氏说的话,他就心中一阵反感,下意识就将她排除在可信任的人之外。

“刘太医,你有话尽管讲,还请千万别遮着掩着,此时也不是遮掩的时候。”孙氓苦笑道。

刘良医沉吟了一下,抚了抚胡子:“若是老夫没诊错,贵夫人确实患了痨瘵之症。观其脉象,患上的时间不久。”

床榻那处传来一声响,竟是乔氏一时不撑撞到了床柱子上。

孙氓面露悲恸之色,先将乔氏扶坐好,才深吸一口气,道:“此病可是有医?”

其实这话问了等于白问,痨病属绝症之列,一旦患上,就只能拖着日子,能拖一日拖一日。家里有钱些的精养着,还能多活些日子。家境贫困的,也就只有等着死的份儿。

“这……”

两个丫头哭得泣不成声,如梦跌坐在地上,失神喃喃道:“怎么可能是痨病,我家夫人本来好好的,就是才咳了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七月世子爷方请了太医来看过,都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怎么可能是痨病?”

听到这话,刘良医目光一闪,问:“你是说七月有太医来看过?”

刘良医样子有异,如梦以为是不是有什么转机,连连点头:“我家夫人虽是有这个爱咳的病根,但也不是什么重症。请过无数大夫看过,都说只要注意季节交替天冷时注意保暖即可,这痨病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沾了我家夫人的身。”

孙氓也颔首道:“因为拙计有这种病根,天还暖和的时候,她有一次咳了两日。我索性便请了宫里的胡太医来看过,一是想替她保养,二来也是想看能不能除根。”

刘良医点点头:“可不知脉案还在,能否拿来让老夫观摩一二?”

太医院的太医诊病不同寻常大夫,寻常大夫来看诊,看过就是看过了。可太医院因为不是一般处,也是怕给宫里贵人看诊,沾染上什么阴私事,所以寻常规矩是极为严格的。

像给皇帝看诊那就不说了,规矩极为繁琐。宫里其他主子贵人,也非同一般。而这太医院的太医不光供着宫里人使唤,还供一些勋贵大臣皇亲国戚家,但必须非常有脸面才使得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