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阿波罗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厄洛斯趁机直接消失了。

无处宣泄的怒火后紧随而至的,是强烈的不甘与困惑。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宁可放弃能奔跑笑闹的躯体,也不愿意在他身边?变成这样,她又获得了什么好处?!只是为了伤害他、让他心碎?!!

阿波罗忍不住抓住树枝摇晃,像是要这么把缩进树皮里休眠的达芙妮吵醒,逼她给出一个答案。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极为可笑,厄洛斯说不定正躲在远处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失控。然而不那么做,他体内熊熊燃烧的怒火与困惑就会彻底蒙蔽他的双眼——他已经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咔嚓。

尚未长成的柔嫩树枝应声折断,阿波罗打了个寒颤。新鲜的树汁溅到手上,过激的情绪熏染视野,他险些以为那是红色的,骇得后退半步。月桂树轻轻颤抖着,仿佛不堪承受断枝的疼痛,但似乎只是一阵较为强劲的山风经过,带得小树从树梢到根系微微地摇晃。

“我不是故意的……”他喃喃,说着试图将树枝接回去。然而他并没有修复植物的力量,试了两次之后,勒托之子的手垂落身侧。

“哈。”他听到自己失常地低笑。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光滑翠绿的叶片点缀着手中的这一截柔枝,阿波罗盯着它看了良久,最后将纤细的枝桠弯折,仔细地、满怀柔情地将它结成一顶翠叶的冠冕。也许是不知不觉间看达芙妮做了太多遍花冠,他一次就成功了。

“既然你无法以我想要的方式成为我的新娘,那么至少——”他将桂冠戴到发间,微笑了一下,“你将成为我的树。我的发丝、我的箭筒,都将由你的绿叶与小花环绕妆点。”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旁。”

阿波罗回到德洛斯岛。

跨越海湾靠近降生之地的海岸与沙滩时,他不由自主生出荒谬的希望:也许一切都是个可怕的恶作剧,达芙妮其实还在神宫中、在她常常眺望的窗口等待他归来。

为什么不呢?他才离开了两天。数个月的进退与纠缠,又怎么会那么快地消散?

飞过白色的沙滩时,阿波罗的余光捕捉到可疑的闪光。回过神时,他已经降落,捡拾起陷在砂砾中的闪亮之物。是枚金手镯,镶嵌猫眼石与祖母绿,他戴到达芙妮手上的那只。他很快在近旁的沙地里找到了与那枚手镯成对的另外半边。

近旁的沙滩上还散落着蛇形戒指,金丝编织、红玉髓做坠子的发带,以及孤零零落单的单只绿松石耳环,另一只大概被海潮冲走了。

全都是他离开德洛斯那天,达芙妮身上的物件。

金子与宝石的重量让这些饰物没能被潮汐偷走,却没能阻止她逃走,甚至没让她产生一丁点的留恋和迟疑:这些东西足以成为任何一座城邦传世的宝物,在她眼里却不过是可以随手丢弃的累赘。

阿波罗麻木地把打湿的沙粒从这些首饰表面抹掉,不禁又想笑了:他的心意、他的爱,对她而言是否也是同样?她舍弃时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她一定犹豫过。否则也不会在临走时多此一举,将他翻过来调整到更舒适的位置,还落下一个苦涩的吻。

竭力寻找爱意蛛丝马迹的思绪回到原点:为什么?

恐慌袭上心头,他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也许达芙妮留下过什么不祥的信号。他必须在它们随她一起消失前将它们刻入脑海。

阿波罗冲入居所。他的宫殿依旧瑰丽宏伟,只是安静得异常,他第一次感到这居所太大了,每间无人的殿室都是张开的大口、险恶的陷阱。他追逐着金发的幻影奔跑游荡,差点在自己的神宫中迷路。不止一次,他听到悦耳的轻笑,回头时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回廊与厅堂。

与神明的居所相比,达芙妮是那么小,可到处都是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