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泥地里铺了纸,然后一排排地跪在泥地上,池扬的辈分最低,和四姨五岁的小儿子一起跪在最后。奶奶五个儿女,照理说是儿孙满堂,但很多人都推辞有事没有来,包括池扬的生父,据说连电话都没接。

先生在墓前一边念经,一边往火盆里扔纸,大量的纸絮飞到空中,火光照亮了夜空,身边的小孩仰头惊呼道:“下雪了下雪了!”

池扬也仰起头,一片纸刚好落在他额头上。

先生说,奶奶去世的时辰不太好,所以要做法改一个时辰,让他们都站到远处去。

深夜四点,山路一片漆黑。

大伯他们到一边去聊天去了,池扬独自在山路上徘徊。

奶奶走了之后的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全部流完了,如果不是亲身感受,他都不知道人原来可以流这么多眼泪,好像泪腺坏掉了一样。

从小,他从书本上,从影视中见过“生死”这两个字太多次,但当亲身经历的时候,才知道文字和影视表达都是苍白的。活生生的人,最后变成一个小盒子,躺在掌心里。

奶奶临走时,把他和江绚的手放在了一起。池扬本来还有些不确定奶奶对他们是否知情,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如实告诉奶奶的打算,他知道对于老年人来说,这是个不小的刺激。

没想到,她一直都知道。

她没有去质疑,阻拦,甚至连一句无意的过问都没有,像一片宽阔的海,能够无声地接纳任何地方涌来的河流。

池扬眼眶干涩得厉害。

先生做好法后,让他们过去,每人在骨灰盒上撒一把土,然后就要把盒子埋进土里了。

大伯他们都匆匆地捡了一把土往里撒了,池扬是最后一个撒的,他蹲下来,轻轻把土撒到盒子的周围,然后轻声说:

“奶奶,我们天上见。”

他知道她一定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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