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个迟到多年的、若即若离的亲吻。

第8章 、糖罐

周莹添置了豆浆机。后来,豆浆机旁边又多了一个小糖罐。

程末有一次喝豆浆时,犹豫着去厨房加了一小勺糖,他尽量藏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喜欢吃甜的东西,这一点小小的喜好总是掩不住。

过了几天,宋煦阳单独弄了一个小玻璃罐,装了糖,放在豆浆机旁边,他说:“我喝牛奶也要加糖,放在这里方便。”

但宋煦阳只是象征性地动过一次糖罐——他一向只喝纯牛奶。

程末奢侈地想,这小糖罐是哥哥给他准备的吗?程末把小罐子捧在手里,珍而重之,像灰姑娘捧着仅存的一只水晶鞋。

宋煦阳最喜欢牛奶,程末却严重过敏,碰都不能碰。这是一个神奇的隐喻,仿佛他们天生就被隔阂在命运的两端。命运这种东西从来不公平,从一开始就有高低上下之分,少年的程末还不能理解这样深刻的问题,但他明白,宋煦阳属于蓝天和太阳,而他是原本不该存在的、一粒渺小的尘埃。

程末想象自己真的变成了一粒尘埃,轻飘飘飞起来,藏在白糖中间,躺在餐桌上透明的罐子里,凝视着宋煦阳神情愉悦地咕嘟咕嘟喝牛奶。又或者他可以和白糖一起跳进哥哥的牛奶杯,融化在那片温暖柔和的白色里。

这一年的春天与夏天,终于在白砂糖一丝丝绵密的甜味里平稳过渡。

六月中旬,天逐渐热了起来。内陆城市的龙城,白天太阳炙热,而黄昏之后,空气里会缓缓弥散开清凉的气息。

宋煦阳推开/房间的窗户,迎着清凉的晚风,一边塞着耳机听歌,一边复习功课。他的面前摊开着几页语文资料,最上面一页是曹操的《短歌行》。下周就要期末考试了,宋煦阳语文背诵还有一大堆没记住,不由得有些头疼,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发呆,渐渐的,眼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就真的变成了歌,宋煦阳喜欢孙燕姿,耳机里燕姿唱着《绿光》,宋煦阳也放空了,跟着哼起来。

电风扇呼呼地吹着,语文资料一角被他压在胳膊下,页面哗啦啦翻动着,宋煦阳也没有留意。哼到那句“触电般不可思议,像一个奇迹,划过我的生命里”,宋煦阳听到有人敲他房间的门。

宋煦阳一下就知道是程末。程末说话声音小小的,敲门声也是,咚咚敲两声,就不敢再敲。宋煦阳站起身,开门,外面果然出现了程末巴掌大的脸——倒是比刚来家里时稍稍长高了些,也长了一点点肉,不再是皮包骨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