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致远到家的那天,后院的玫瑰在晚夏的最后一茬花期里开得正盛,大大小小的花盆也热闹地挤满了院子,花盆里的君子兰和芭蕉舒展着翠绿的叶子。
郑奶奶丢掉了那把用旧了的园艺剪刀,给院子里的花草浇足了水,又用软布擦净了五斗橱上丈夫和大儿子的照片,忙了一阵子,精神头就有些不好了。
“阿远,我躺一躺,等下起来煮晚饭。”冰箱里放着早市上买来的盐水鸭,郑奶奶有些遗憾地对小儿子说,“再晚个把月就好了,桂花开的时候,鸭子才最好吃呢。”她的声音听起来乏得很,脸色却有些不正常的红润。
郑奶奶再也没有从那个午觉里醒过来。
郑奶奶留有书信,不办葬礼。宋煦阳来到郑家的时候,一切也依旧是安静的。屋子正在收拾,一部分家具盖了遮尘的布单,门口有几只大纸箱,是待处理的物件。
宋煦阳想到就在十来天之前,他和弟弟还坐在郑家的小院子里,喝着郑奶奶煮的热茶。郑奶奶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又不失慈爱,是他和程末最敬重的长辈,也给了他们最大的包容与理解。
几年前,也是在这间屋子里,郑致远道出了他和致修之间禁断的恋情和永远的遗憾。世人皆苦,原来不独他和弟弟。
再早一些,他刚读大学的那年,郑爷爷郑奶奶邀他周末来家里吃饭,另一个客人是杨柳,郑爷爷有意撮合他们,借口老花镜找不到了,叫杨柳读英文诗集给他听,读到一半问宋煦阳:“阳阳,小柳儿读得好不好听?”宋煦阳还没答话,杨柳就已经红了脸,嘴里的诗磕磕巴巴起来。宋煦阳笑笑,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十分熟悉的羞涩与可爱。
更早一些,都江堰的水声拍打着记忆,那时他还是个青春期的少年,而弟弟仍算是个孩子。郑爷爷不太熟练地操作着宋煦阳的单反,对他和程末说:“一,二,三,茄子。”郑奶奶接过程末的笔写下地址,笔记本上是一行娟秀的小楷。
……
郑爷爷病逝,郑奶奶也离开了;致修随滚滚江水而去,他的生命短暂,而又永远年轻;致远把自己的人生连根拔起,扎在了南半球的土地上。就连杨柳也嫁了人,那个温婉的女孩终于找到了为她盘起长发的可托付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