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用帕子缓缓地擦拭剑上血痕,雪亮的剑锋上逐渐映照出他眉眼间的冷戾,“否则——”
“擅闯魔宫,是得拿命来抵的。”沾满血的帕子被丢在地上,随着剑身的锋芒涨开,烈焰轰然盛大,搅起的热气让天地间狂风肆起,雪花凝聚成一束,长龙般搅动。
暴喝声骤起,三千子弟杀涌而来。
萧衍背影很快融在层叠交错的雪中,剑风所过之处,鲜血蜿蜒成溪,到处都是杀戮过后的血污狼藉。
他冷漠地凝视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剑光瞬息敛起。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重围中杀出,也不记得这把剑夺走了多少人的命。
只记得那天遮天蔽日的,都是人,他明明孤身一人,却叫这万千修士都如临大敌。
“萧衍。”忽然间,他听见晏顷迟的温温沉沉的声音透过厮杀声传来,轻地恍若幻觉。
萧衍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然而就在这个转身的间隙,一把长剑从他的心口透出,贯穿。
噗呲——
鲜血随着剑被抽出,喷溅在素白的雪地上,体力在这一刻终于消弭殆尽,萧衍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委顿在血海中。
众人很快持剑围涌上来,将他包围其中,无数把剑尖直指他的心口。
“晏长老!是晏长老来了!”
“晏长老杀了萧衍!”
“晏长老您没事吧!这个魔头有没有把您怎么样?!”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字字句句,远远近近,萧衍喘不上气,只能抓着自己衣裳的前襟,急促呼吸着,他的脸浸在血中,眼风所及之处,全部转为了漫天漫地的血色。
“萧衍,何以至此。”他听见了晏顷迟低沉温润的声音,似是在天边,又似是在耳旁。
然而他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全身血液都在汹涌着往外淌,他的眼前不再清明,视线的灰白里有沾满血的剑尖,有扬在风雪中的袍角,明明那只握剑的手都能看清,却怎么也辨不清晏顷迟的眉眼。
他微微翕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刚一张口,便有鲜血从他的喉中涌出,进不得氧气,发不出声音。
生亦何欢,何妨一死。他想说。
晏顷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他微微屈指,四下立时寂静无声。
“晏、晏顷迟……”萧衍不再挣扎,他抬眼,望向灰色的苍穹,喘息间,眼中有笑意浮上来。
没有人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萧衍目光凝聚,看着雪花在视线里一点点放大,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向着这模糊的雪雾,缓缓上升。
周围的场景在逐渐淡去,光线愈来愈明亮,视线的最后,他看见了一束天光——
金黄的日光将纷扬的雪气都渡上了光,晏顷迟就站在这漫天的雪气里,望着他,一字未言。
“师叔……你看,雪停了。”萧衍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指尖,指向了灰色的苍穹。
众人寻着他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万壑寂静中,朝日的光蔓延在云层中,白影黯淡,却盛着久违的暖意。
终于,在日光笼罩在每个人身上的瞬间,萧衍的手失了重,从半空中滑落,紧接着,他的身体一点点碎裂在剑尖之下,如尘埃般簌簌溃散。
那一日,寒冬飞雪,千军齐出,过往的温情尽数泯灭在这场血海里。
晏顷迟立于众仙门之首,收剑入鞘:“众弟子俯首听命——”
三千子弟齐齐铿锵跪于他的身前。
“天枢神君萧衍,背叛师门,罔顾人伦,于今日伏诛,自仙家除名,世间再无此人。”他转过身,淡淡地说着,袍角拂过层层石阶,沾了碎雪。
三百里清风消逝了前尘旧故,松涛声依旧,自此,天下人皆知,天枢神君堕入魔道,血洗神山,弑杀同门,最后被他的师叔晏顷迟毙于剑下,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