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倾身向前,看着晏顷迟,轻声道:“仙长留我下来,是想听什么呢?”
两人面对着面,近到能看清对方眼中微末的情绪,偏偏又被一张桌子隔开了。
晏顷迟今日喝了茶,也饮过酒,离得稍近些,便能闻出来浓厚的茶香,是敬亭绿雪。细闻,能从茶中辨出黔酿,不似他平日里爱喝的,想必是被人喂了酒。
他和萧衍对视着,眼中含笑,不冷不淡,“你今夜所有的路程。”
他在怀疑自己。萧衍垂下眼,看见晏顷迟手里握着一只形似短哨的东西,萧衍认得此物,是门派里专门用来传信号的暗器。
晏顷迟今夜竟然在这潋花坊里安插了人手?
那就绝非是来吃酒这么简单了。他要捉人?捉谁?捉裴昭吗?义庄的事,他已经查到裴昭这里了?
难怪他咬着人不放,原来是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得想办法离开才行,免得殃及池鱼。
思及此,萧衍靠回椅子上,故作无所谓地说:“早就听说潋花坊新来个花魁,艳绝八方,想着见一面而已,谁晓得灯笼都挂出去了,人没见着,我不爽快,在包厢里自饮自酌了会。满意了么?”
晏顷迟并不在意他的说辞,只问:“敢问公子师承何门何派?”
“都穿着便装了,再说门派,合适么,”萧衍回忆着路上看到的人,继续说道,“坊里见着我的人那么多,你想要证据,那不都是?跟我一个酒囊饭袋费这么多口舌,又能问出点什么来呢?”
晏顷迟:“此言为真?”
“字字句句,肺腑之言。”萧衍喝了口茶,面不改色地说,“仙长还想听什么,我都说与你听。”
晏顷迟温声道:“公子要这样说,我倒是不敢信了。”
“信不信还不在您一念之间,我哪儿敢说假话啊,”萧衍笑,“谁晓得溜出来吃顿酒,酒还没吃两口,脑袋倒是要保不住了,亏得很。”
“公子要是觉得亏,那下顿我请了,”晏顷迟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天色不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我们出去慢慢吃。”他言罢端起茶盏,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萧衍觑了一眼外面渐起的晨光,笑而不语。
晏顷迟也不说话,他端着杯,拨着茶里沉浮的叶,在等萧衍开口。
“都在这后院坐着了,大家都是非富即贵的爷,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要我跟你走,且不说凭什么,”萧衍客客气气地问,“我不走,你又能怎样,杀了我?”
晏顷迟手下一顿:“公子想离开,我自不会拦着。”
他就着茶盏浅尝了口,又抬眼,黑沉沉的眸子望住萧衍:“今夜,外面人手只多不少,出点差错在所难免,另外,这种是非之地,讲出去怕是有损门面,想必各家长老明面上也不会愿意承认,不过公子无需担心,九华山义庄虽然葬的人多,但我们打理的很好。”
“……”萧衍眼中笑意一分分凝固。他知道晏顷迟这是在威胁他,他今夜就算能跑,一招一式落在晏顷迟眼里,也都是在指明自己是萧衍的证据。
还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萧衍回望他。
晏顷迟仍旧是笑,笑容温润,两个人对视着,落在旁人眼里,有几分色授魂与的意思。
“原来是九华山的人啊,那不从还能怎么办呢,”萧衍意味深长地说,“官大压人啊,谁叫我是鼠辈,明个儿死了也只能往义庄里一丢,连丧葬都免了。”
晏顷迟眼中笑意渐盛:“那就有劳公子随我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