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远道:“我并不想喝。”然后抬眼看她,“快喝。”
小妖看着自己,她不敢忤逆自己,于是皱着眉拿着汤盅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容远看着她拧在一块的小脸,“看来不好喝。”
小妖想要辩解,但是满脸通红,嘟囔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她在发热期,不想吃东西,而且容远喜欢吃鱼,她却不喜欢。
容远道:“明日我让苏眉差人炖些来,你明日到我书房来。”
小妖突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你要给我汤喝吗?”
但是很快她又有些踌躇,“可是……”可是她现在吃不下,也不喜欢鱼汤啊。
容远:“不想喝?”
小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很想喝。”容远给的,她都喜欢。
于是她炖的那盅汤,容远一口没尝,全到了她肚子里,但是那一夜他心情不错。
那小妖陪他看书到了天明。
一边打着哈欠,可是只要他眼神扫过,她就坐得笔直,一副非常精神的模样。
容远想着那些过往,眼中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可是再次回神,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人。
没有汤盅,也没有坐在自己身前打哈欠的少女。
什么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本书,是一本四洲游记,好像前世自己看的正好也是这本。
那时候小妖还不太认字,但是好在上面有一些图画,自己翻页时她便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图,看得兴致勃勃。
他为了她看清,会故意将看书的速度放慢,停顿很久才翻下一页。
此刻那本书空荡荡地躺在那里,再没有那双清明而好奇的眼睛盯着它看。
容远拿起了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就扔在了桌上。
一股稍有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温了一壶酒,对着窗外银色的月晖,独酌起来。
半壶酒入喉,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轻盈,却不均匀。
这不是青风或者是苏眉该有的脚步声。
突然,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缓缓转身。
月下,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少女。
是那张带着几分稚气的容颜,不似前世此时那般消瘦,但还是清瘦了些许,给那天真中平添了几分清丽。
她那双本是下垂的,楚楚可怜的眼睛,眼尾处有了一抹上挑的红晕,使得她又多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妩媚。
她甚至没有穿鞋,一双雪白的赤足踩在地上,在月下显得莹白而显眼。
容远的眉心,突然跳了跳。
这个时辰,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容远的房前,本不应该。
但是此刻容远却并没有赶走她的意思。
他确认了一下这到底是回忆还是现实,然后道:
“进来。”
他声音之中带着几分低颤。
天婴并没有客气,那双雪白的双足跨进了房门,她脚步极轻,但是不知为何,每踩一步都让人心中莫名一动。
天婴看着久别的房间,还是那般雅致,整洁,一尘不染,房中的六角香炉中还燃着焚烧不灭的香。
这个房间的每一处香味都挑动着天婴此刻敏感的神经,让她险些忘情。
容远并不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前悠闲地看书,而是独自在饮酒。
独自饮酒?
真是稀罕。
借酒消愁愁更愁,但是容远却不是一个轻易会愁的人。
对他来说惆怅是无用的情绪。
除了酒器,他桌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是四洲游记,记载了人界妖界的人文景观,奇闻异事。
容远有强迫症,房间的每一处都极其的整洁,更是极其爱惜书本。
每本书的角度却有些歪斜,就像是随意扔在那里一般,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天婴记得第一次他让自己进房间的时候,他读的就是这本。
她被上面的那些有趣图深深吸引,那一日不知为何,他看书看得很慢,里面每一张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哪怕是站在他身后她依然觉得很幸福。
……
容远看到了她的放在书上的目光,淡淡道:“想看?”
天婴有些诧异,但那双如葱一般的手指抚在了封面上,慢慢下滑,抚到了最后一个字,然后道:“不想。”
曾经想的,不代表现在还想。
曾经喜欢的,不代表现在还喜欢。
容远听到此处却是微微一顿。
她转身,看着容远,用目光一点点描摹着他的容貌,他的样子,想用他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来压制自己被他圈禁的愤怒。
她很想上去质问他凭什么软禁自己?有什么资格软禁自己?自己都答应了把命给他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但是她也明白他是滴水不漏的容远,自己如此重要的容器,圈在眼皮子底下是最安全的办法。
她跟了他那么多年,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她却仍带着怒意地看着他。
看他好看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冷淡的薄唇,还有清晰的下颚线。
即便如此愤恨,她还是不得不感慨,容远确实俊美过人。
特别是他饮酒之时,会褪去三分清冷,平添三分风流。
倾城之色,绝代风华。
所以自己前世也不算瞎眼,不过就是肤浅,对他一眼万年。
她目光移到了他清晰的喉结,他瓷白色脖子上。
前世他每次离去都会在自己身上留下至少一处的齿痕,可是,自己从来不敢,也不舍得咬他一下。
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些牙痒。
小妖的目光充满着愤怒,却又有着她自身无法察觉的迷离。
容远觉得,她可能不知道,其实作为兔子,她愤怒的时候也是娇软而可爱的。
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自己,他从来不记得她敢这样看自己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也许是因为她的愤怒,那本是柔软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热烈。
她本是妖,穿衣服喜欢轻薄的,而且她喜欢红色,各种各样的红。
容远不喜欢谁将如此大面积刺眼的颜色穿在身上,而此刻的小妖,无疑也是刺目的。
夜风之下这轻薄的红衫只是将她娇好的身姿微微一裹,在夜风的轻抚下若有若无地勾勒着她的曲线。
她有一张孩子气的脸,但是偏偏生了一副妖娆女子才有的身材。
纤细的四肢,腰肢,但是该有的地方却很丰盈。
容远的神情冷漠而平静,目光中却微微有了波澜。
直到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下移,然后移到了自己的喉结之上。容远的眉心,再次跳了跳。
突然,红缎飘舞,她向自己奔跑了过来,那双脚踩在地上的每一步,明明没有痕迹,却像是在心中开出了一朵朵莲花。
容远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避开,她纤细的手臂搂上了自己的肩膀。
她身上此刻不再是那淡淡的草香,而是开到荼蘼的月桂花的香味,将他包围。
他感到了她身前的柔软,他大脑竟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而就在这空白的一瞬间,脖子上一阵刺痛传来,虽不用看,他也知道鲜血从自己脖颈流了下来,在她的小尖牙之下。
容远琥珀色的瞳孔震了一下,眼中瞬间带着了冷意。
他手指握住了她洁白的后颈。
天婴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吃素的兔子是极其讨厌血腥味的,但是容远的血不仅不糟糕,甚至有些甜。
比起这个更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她怎么那么容易就成功了?
这次来她其实比起成功,更多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然而,在看到他脖子上蜿蜒流下的血迹时,天婴也愣了愣。
她第一次真正伤人,还是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容远。
但是发愣只是一瞬间,她现在想的是怎么取血,把他的血画在自己的身上。
突然,她的后颈一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后颈,微一用力,将她的脖子托了起来。
她被迫与他对视,看到了他那双微微眯起,冷得淬冰的眼。
他双目冰得渗人。
果然,天婴没记错,他是很珍爱自己的身体。
但又或者他恼怒的不仅仅是这个,而是哪怕在这万妖的乱世也依然处于高位的他,难得地受到了冒犯。
天婴挑眼看他,道:“那么生气,那你杀我啊?”
对方的眉头微微蹙起。
容远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晰地映着这个红衣小妖。
她此刻的神态是任性的,却也是明媚的。
她嘴上染着鲜红的血,像唇脂一般,显得此刻的她有几分平时没有的妖艳。
使得她,妖气横生。
她的骄纵来自她深知自己是草种的容器,杀不得,虐不得。
容远轻哼了一声。
“你真觉得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天婴一愣,“嗯?”
突然她觉得自己脖子后那冰凉的触感消失不见,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反应过来,发现他竟是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她的心就如她的脚一般,整个悬了起来。
一时忘了她这次她来的目的就是把他睡了,解自己发热期的燃眉之急,趁他不备时然后取他的血。
她有些惊惶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对上了他的双眸。
这时候他的眸色暗了许多,酝酿着怒意。
这是第一次,他一边生气一边把自己往床/上抱。
因为以往他若生气,只会转身离开。
天婴的瞳孔也颤动着,她心底是慌的,可是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出来,就显得自己太没有气势,那简直是给妖族丢了份。
她咬着唇任由他抱着,手指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容远绕过屏风走到床前,将她往榻上一扔,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容远的床偏硬,被他这么一扔,天婴只觉被摔得有些疼,但她没哼一声,只是半撑起身子,咬着唇看着容远,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
自己确实是下口不轻,那血流入了他的领口,将他雪白的衣领染了一抹红,他却没有擦拭,任由他流着。
容远想起了最初在他梦境中出现的那一幕幕旖旎的景象,眼尾也泛起了红色。
“你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
他话音一落,她只觉得床榻一沉,容远单膝跪在了床上,长臂撑到了自己旁边。
他绸缎般的发丝滑落在自己的身旁,与自己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天婴发现今夜的容远,和以往很不一样。
从他让自己进来之时开始,就很反常。
难不成,是喝醉了?
他冷然地看着自己,眼中却在翻腾,像是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这让天婴有些发憷。
容远在□□上是任性的。
如果真的惹恼了他,她心中还是有些怕。
体力上,自己和他不是一个级别。
而且自己这一世,还没有……
若他真的不管不顾,不怜惜一二,可能他还没有昏睡,自己就瘫了,又怎么取他的血?就算取到了,还能走着出去吗?
她想了想,把心一横,来都来了,不能退缩,道:“我们不是很合,望神君不要太过用力。”
她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这么一说就暴露了前世两人的关系。
她此刻只想着毕竟身体第一位。
她说完这些虎狼之词,居然看到了容远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准确来说是额头上,居然爆出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青筋,甚至还跳了跳。
她只看见容远的眸色深得快要接近了黑色。
最后她只觉得床榻往上一弹,容远站了起来。
转身背对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