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拿来。”
她摇了摇头。
“听话。”
不想她还是摇头,容远极少见她忤逆自己,微微一俯身,手臂绕到她身后,将她手轻轻一掰开,取出了手上的东西。
但是在他看到那东西时,凝住了。
天婴却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这是盖头,你看我绣了一对鸳鸯,是成双成对的意思。”
然后她又翻出了一段红色的布匹,“那个……那个……我也准备自己做嫁衣。”
“嫁衣?”他声音很冷。
终于,天婴听出了不对劲,“大人,怎么了?”
容远淡淡看着她:“做这做什么?”
天婴抬头,一派天真地道:“大人,你不会娶我吗?”
容远目光冰凉,将那盖头放在了手上,冷冷道:“不会。”
说罢,转身离开。
他不会娶她,永远不会。
他转身之时没有看到,身后天婴那惊惶愕然不知所措的目光,然后她将身后的手伸出,不知什么时候手指被针扎了一个洞,她放在嘴里吮吸着。
眼眶中的泪水转来转去,最终忍不住一滴滴落在了手中的盖头上。
……
容远从回忆中出来。
少女身后背了一个个大包袱,进了一家丝缎店。
老板娘看着她格外热情,直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还差人给她上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她觉得秀才说京城人人情淡漠这说得不太对,这不是挺热情好客的吗?
真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我的小财神,不,小美人啊,我这里的东西你多看几眼,一个都别落下。”老板娘看见她就跟看到真金白银一般。
天婴眨巴着眼,“我想问问,这里有出嫁时的布匹吗?我想给自己做嫁衣。”
嫁衣?
隔墙听耳对这些地仙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他们也听到了小妖的话。
这小妖的身份有些复杂,首先她是饕餮妃子,置办哪门子的嫁妆?
其次她和大祭司那些流言蜚语,可仙妖殊途,大祭司怎么可能娶一只小妖。
就算大祭司不顾一切打破礼法禁忌,也不至于到凡间来置办嫁妆?
难不成这是什么别样的情趣?
但是他们转头一看大祭司的脸色,看出来并非如此。
这大祭司的一半元神苍白得可怕。
那这小妖置办嫁妆来做什么?
他们着实是想不通,也觉得他们一个个修行之人也本不该想通,更不该淌这滩浑水,只要跟在后面买单就行。
其他的他们并不想知道。
那位绸缎铺老板娘一听了然,作为商业奇才的她,只握着天婴的手亲切道:“姑娘!我店里面所有东西都适合用来置办嫁妆!!!”
天婴看着老板娘热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是我没那么多银两。”
“姑娘,别提银钱这种俗物,你只需负责看就行。”
别人是点石成金,她是目光所过之处都能换为金子!
“姑娘真是好福气,有那么个清贵的公子娇宠着你。”
老板娘忍不住八卦一番,毕竟那位公子到底是谁,他们都很好奇,她在京城这些年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天婴:“清贵公子?”
老板娘:“难道你这嫁妆不是为了那白衣清贵公子准备的?”
天婴偏了偏脑袋,显然不知道老板娘在说什么。
天婴准备给自己做一套嫁衣。
因为每次的发热期太过难熬,她计划着把自己嫁出去。
至于嫁给谁,她觉得,这人该是桃源村的,因为妞妞在那里,她应该陪着妞妞。
而桃源村里,没谁穿娇气的白衣,也没谁清贵。
她道:“我不认识什么白衣清贵公子。”
听到此处容远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老板娘“啊”了一声,“不是吧。”
天婴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其实是认识一个身份尊贵的白衣男子。”
容远目光稍稍有了缓和时听她继续道:“不过他不可能会娶我,我也绝对不可能会嫁他。”
她话音一落,茶楼里容远那一半元神突然闪烁了一下。
“神君……”
九重天上容远的本体也微微晃了一下。
“神君!”
一旁的苏眉,立刻作阵给他护法。
老板娘有些错愕地看着天婴,心中感慨富人圈子关系复杂,她决定只赚钱,不淌这滩浑水。
天婴继续挑选着布料。
她看到一匹心仪的红布,“五十两实在太贵了,我买不起,可以便宜一些吗?五十文可以吗?”
她在九重天上遇到的容远青风苏眉买东西从来不杀价,甚至不问价,这一招是跟村头大娘学的。
“哎呦妈呀,我的姑奶奶,哪里有你这样杀价的啊,这太少了吧,边角料都不止啊。”
天婴想了想自己的银钱,道:“那我去别家看看。”
老板娘一听那还得了,这姑娘一眼千金,她少看两眼,自己简直亏大了,于是咬牙道:“五十文就五十文。”
天婴拿着那段红布欢天喜地地走了,老板娘在门口挥着帕子眼巴巴地等那位白衣公子来。
容远的元神却只是极其漠然地在茶楼看着这一切,地仙们只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快冰凝。
地仙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于有人问:“神君,要进去把东西把姑娘看过的东西都买了吗?”
容远并未回答。
但是总有几个不那么聪明但是又特别爱做出头鸟的,不想刚跨出去一步,就听见滋滋的声音。
看见自己的脚上瞬间被冰凝结。
众仙们吸了一口冷气,再看容远发现他此刻他的元神好像淡了几分,模糊了几分。
元神离体,况且是从九重天到人界,这是非常消耗修为,也非常危险的事。
不禁有地仙担心,“神君,你没事吧。”
容远只是看着那蹦蹦跳跳的背影,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喃喃道:“嫁人?”
他声音极低。
那些地仙不太敢去看这位神君的表情,即便他此刻并没有任何表情。
天婴买完了东西也不再留恋京城,背着那堆箱子,朝出城方向走。
金三郎不想她那么快就要离开,犹豫之下决定带着狗腿追上去,却未出巷子就被几人拦下。
后来据说,那一日,这靠发民难财起家的金家运势也从此急转直下,没多久就落魄了。
因作恶太多,落魄后仇家找上门了,一家人后来过得很是凄惨。
世人都说他家是遭了天谴。
而最后金三郎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那日自己准备出城,却被人拦住。
他骄纵惯了,直接叫出鹰犬将拦他的人拿下,谁知道自己的鹰犬还没出手,就躺了一地。
有一模糊人影在他面前扔了二十个铜板。
说是一位贵人还他的。
而那位传说中的贵人,金三郎却连衣角都没见到一下。
可是为什么还二十纹钱给自己?他隐约记得是因为一串糖葫芦。
至于为什么跟糖葫芦有关?为什么那日要追出城?金三郎却一点都记不起来。
天婴御风飞驰,回到了桃源村。
其实她有想过,上次妖军路过,桃源村的村民会不会搬走。
事实证明,没有。
因为世间处处是妖魔,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也没有更多的银钱来修房子,起锅灶,置办家用。
穷人,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
天婴过了百年高处不胜寒的神仙日子,但是在远远看着桃源村袅袅炊烟升起时,她才觉得自己落地了,一颗心落下来。
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回家了。
她化成兔子,奔跑在自己原来撒欢的那片山坡之上,越过铺着白雪的山坡来到那个破陋的茅草屋前。
她不得不佩服,容远确实是个做事妥帖的人,他洗了妞妞那些在九重天那些可怕的回忆,让妞妞能够没有心理阴影地健康成长。
青风也说话算话,渡了妞妞几十年的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