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婴此刻的表情如当时的穷奇一般:“你是疯了吗?”
容远:“我很清醒。”
刚才容远与穷奇的对话天婴几乎都听到了,“只是为了这一百年,你就要不断地重启时空?”
而且中间她还以一只兔子的姿态活了一世。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重生!
容远眼中有些没落,是的,一百年对他来说实在太短了,如朝夕一般,可是他别无选择。
又或者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自己,对她,亦或是对天下苍生。
这是他唯一的两全法。
天婴觉得容远不可理喻:“梼杌已经没了,这一世你准备献祭饕餮,下一世是谁?”
“穷奇。”容远不假思索地回答,“若是混沌,我活捉他后要等四千年你才会出生,我不想等那么久。”
饕餮,梼杌,穷奇,都和天婴活在同一个时代,所以容远重启时空的起点可以是天婴刚刚变成人形,或者是刚刚出生的时候。
但混沌早在四千年前就被他所杀,如果要活捉混沌,那一世的时空就要在四千年前开启,他活捉了混沌还要在没有她的世界孤独地呆四千年。
太长了。
上一世夫人走后的数十年都让他痛不欲生,一呼一吸都是痛,都如刀尖割着他的喉咙,割着他的心脏。
如果非要与她再次分别那么久,他希望将这四千年留到最后。
但是……
“如果,你要是想如上一世一般将他留在身边做宠物,我也可以让他再多活一世。我可以等你。”
天婴退了两步:“疯子。”
“我没有疯!只是世人看不懂!参不透!悟不出!”皆是蠢货!
天婴讷讷地看着那白衣青年。
他收敛了神情道:“没事,我的天婴只要快快乐乐做只小兔子就好,不需要去参透这些。”
天婴觉得窒息,此时此刻,她又如何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凶兽只有四个,他们都没了你又准备怎么办?”
容远:“之所以选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凶兽,杀戮多孽债重,所以适合祭这逆天的妖阵。”
“他们都消失后,我每次会用几个烛比这样的恶妖顶上去,烛比这样的恶妖都死绝了,那就用百个千个恶仙顶上去,如果要是都没有,那就用一万个恶贯满盈的凡人顶上去。”
“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恶。”
天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
后来她终于生涩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献祭我?如果你是为了复活孤神,他怎么会纵容你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容远沉默。
天婴:“到底为什么?”
这次容远再次选择了沉默。
天婴知道,如果容远不愿,谁也不可能撬得开他的嘴。
就如她一次次地询问他为什么突然爱上自己,他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这个真相。
容远,一直就是那个容远。
他可以瞒自己一世,就可以瞒自己第二世,第三世……
之前自己不愿意把前世的恩怨加在他身上,是因为觉得这一世的他是无辜的,现在她觉得自始至终可笑的都是自己。
自始至终被他玩弄于鼓掌,蒙蔽双眼。
她看着容远身后被护城石护着的桃源村,容远目光微微一跳。
道:“天婴,我现在让人将桃源村的村民迁徙到九重天?”
天婴:“不!”几乎是发自本能的抗拒。
容远沉默了。
天婴把目光再次移上了容远的脸,那张清俊的脸看似温和,眼中却带着隐忍和克制,隐忍着欲望,克制着疯狂。
天婴不寒而栗。
“那天婴是想回桃源村?”他声音是温柔的,可这如泉水叮咚一般,淡雅的询问声,却让天婴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为了区区一百年不断将整个世间时空扭转的疯子,她无法确认自己真的踏入桃源村后,那些无辜的村民不会受到他的波及。
天婴退了一步,离桃源村远了一些。
容远悬起来的一个心才掉了一半下来,却又不确定地看着天婴:“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天婴偏开头,“那不是我的家。”
容远心中一涩,却还是道:“好,你说了算,我们回九重天。”
天婴却全身带着抗拒和敌意。
容远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眼中露出了无措。
是的,是无措。
那个机关算尽的容远,此刻只有无措。
天婴无法从他不断扭转重启时空的疯狂中平静。
此刻,她心中对他,愤怒,抗拒之外更多的是害怕。
害怕他疯起来不知道会做什么。
她曾经觉得容远不会放下他高贵的姿态去为难一群凡人村夫,但是现在,他连让这个世间进入生生世世的永生循环这种事都做得出?他又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天婴道:“好。”
容远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这般大起大伏过,他正要靠近天婴,天婴还是退了一步。
“在无妄海边,给我建个房子吧,就如前世的灵雎阁一般,甚至不用那么大,住我一人就可,不要配宫娥,什么都不要,我能照顾好自己。”
容远愣住了:“天婴……”
天婴:“我不会离开九重天,一百年后,这条命你取去就献祭就是,我不要什么永生。”
她的话,像是给容远判了死刑。
他的心,他的希望一点点磨碎,撒了一地。
他两世白头,两世扭转时空,两次逆天而行,就是为了等这一百年和她重聚。
他握着疾空伞,向天婴走去。
天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男人,他眼中压抑着入魔般的偏执,压抑着骇人的欲望,握着本命武器向自己走来。
天婴也不躲避,吸了一口气,仰着下巴与他四目相对,并不示弱。
随着容远走到了她面前,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天婴只看得见他宽阔的,上下起伏的胸膛,看到他轮廓分明的喉结,他如刀削一般紧收的下颚线。
他身上的冷香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天婴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他用冰凉的修长的手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腕,从疾空伞中抽出一把利剑,放在了自己掌心。
天婴有些错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抬起下巴,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
“杀了我,这是我欠你的。”说罢他托着自己的手背,帮自己握住了剑柄。
天婴一愣,但是与他四目相对时,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他手一抬,自己手上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恨我就杀了我。”
利刃贴着他瓷白的脖颈,殷红的血从青色的经脉中涌出流下。
天婴:“再深一些就可以要你的命。”本命武器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主人的命。
“这不是我的本命。”他款款地看着她,“我的本命是你。”
天婴的手一松,那把疾空伞中抽出来的利剑,掉在了地上。
天婴淡淡看着他,“我不是你本命。”
“我也早就说过,我不恨你。”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容远琥珀色的双眼似要碎裂,天婴接着淡淡道:“而且你死了,谁来渡苍生啊?”
这句话似一把剑刺进了容远的心中。
曾经,他渡了苍生,却唯独放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