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摇篮曲与小提琴

茱莉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怒视着吊在床头的那件衣服。耳边传来钟表的滴答声,马上就快12点了。别去想,她坚决不会去和雷古勒斯见面的。

她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没有一丝月光,窗玻璃刺啦刺啦地响,外面一定很冷。他不会又白等一个晚上冻得感冒发烧吧?可他都是有两件校服的人了,干嘛还要管他呢!可如果他再发烧……

茱莉烦闷地抓过那件袍子披在了身上,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她穿过场地,径直来到扫帚间门口,可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雷古勒斯大概也在生气,所以不来了吧?茱莉失落地往回走,背后突然被一只手用力拽住了。

“你想去哪儿?”

茱莉回过头,雷古勒斯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里抱着的正是她的校服。

“我想回去睡觉。”茱莉气闷的应道,猜想他刚才在哪里躲着。

“请便。”

茱莉却站着不动,她气愤地伸出手,“衣服给我!”

“你不是要回去睡觉吗?”

“和那有什么关系?我要带走衣服!”

“我知道没有关系,”雷古勒斯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了不少,“你留下,我给你衣服。”

他们像上次一样进到扫帚间里。茱莉气呼呼地去抢雷古勒斯手里的衣服,但后者使劲抓牢不肯松手。

“你不是说给我吗?”她质问道,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头。

他轻轻松开了,茱莉把衣服揽进怀里,忿忿地坐在扫帚堆上。雷古勒斯也跟着坐在了她身边。

“你不是说,下次就给我吗?我碰见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给我!我收到了一次警告,他们要我必须穿校服……”茱莉越想越来火,索性挪到另一边去。

“我说的下次,就是这次啊。”雷古勒斯的语气充满了无辜。

“我不要了!”她干脆地说,把那件衣服甩在一边,她扑向雷古勒斯,像一只饥肠辘辘的饿狼扑向落单的小猫。她开始动手脱雷古勒斯的袍子,“我就要你这件!”

“你别碰我——”雷古勒斯失声大叫,但茱莉已经把他的扣子解开了,还开始动手解他的领带。

“你——你要干什么?”雷古勒斯忙乱地抵挡着,“茱莉!你别再碰我——”

“我也不想碰你,我只是想要你的衣服啊,一件不剩的那种。”茱莉的语气比他刚才更无辜,她吓唬般地去拉他的衬衫的领子,雷古勒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着,但仍在威胁,“如果你有胆量,你就来脱脱看。我保证,我……”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茱莉不耐烦地把他的长袍和领带都推还给他,“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雷古勒斯,你真是太坏了!”

“你说我坏?那刚才是哪个女孩子像变态一样扒我的衣服?你不坏吗?”雷古勒斯急匆匆地把衣服穿好,就好像躲避一个可怕的流氓一样远离了茱莉。

“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不记得我是把你的袍子扒下来的,是你自己给我的。”

茱莉说不出话来了。她闷闷不乐的抱着校服发呆。雷古勒斯犹豫不决地向她慢慢靠近,用他面对茱莉惯有的那种生硬的口气说道,“我不会再叫你巨怪了,我想过了,你和巨怪一点都不像。因为——”他顿住了,接后说话开始变得前言不搭后语,“你的辫子好看是因为你的头发好看。玩偶服也很可爱,因为是你穿着它。”

茱莉抬起头冲他笑了,表示她愿意和解。他马上缩回了手,像要掩饰什么一样气闷的说,“我原谅你了。”

“我也原谅你。”茱莉大方地说,“可你真不该嘲笑阿兰。”

雷古勒斯僵硬地别过头没有搭话。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茱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应道,“嗯,我们是朋友。”

“所以,你就让他给你扎那可笑的辫子,你不知道你那样很——”

“什么?”

他吞吞吐吐了好一会,没有说出口。

“到底怎么了?”茱莉问着,不明白雷古勒斯为什么总是不把话说完整。

“我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玩,”似乎察觉到了这句话非常幼稚,他又迅速恢复了那骄矜自持的态度,“因为,他很蠢,我不希望你被他影响,变得更傻更笨……”

“你又开始讲阿兰的坏话了!”茱莉生气了,她不再理会雷古勒斯急躁的解释,如果可能,她真想戴个耳塞隔绝雷古勒斯的强词夺理。

雷古勒斯拽住起身要走的茱莉,也发起了脾气,“我说他蠢,你不高兴是不是?你为了他和我不高兴——现在布莱克交友守则增加一条:不许茱莉·希思——”

“别再提你那可笑的守则了!”茱莉拍掉了雷古勒斯的手,声音很沉,似乎很难过,“我已经答应过你遵守那三条了……因为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我……”

他愣了神,茱莉黯然神伤,她推开了门,打算回去了。

“我没有想着控制你!”他急忙拦在她前面,拽住了她的手,强调般的重复说,“我没想着,我不会想你的!我不会去想把你怎么样……你还在生气,好,我道歉,对不起。”他认真地请求道,自己都没有发觉到他的声音变得越发温情和柔软。

茱莉动摇了。她也开出了条件,“你不能再说我是巨怪,也不能讲任何人的坏话了。”

“我答应你。”他马上保证道。

茱莉相信了他。于是他们又坐在一起聊起了天,雷古勒斯的心情变得很好,他不再提那些茱莉不愿意听的事情。接下来的谈话,他变得不那么别扭了,茱莉也没有再同他生气。

“我想报名合唱团,”当他们回到城堡时,茱莉忧心忡忡地对雷古勒斯说,“可我不知道他们考什么,听说是要先唱歌,看看你的嗓子怎么样。”

雷古勒斯闻言,上下打量一番茱莉,似乎对茱莉登台演唱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

“如果有模仿动物叫的那种比赛,你一定会拿到优胜。”他暗暗偷笑,毕竟她就像一只笨拙的小狗,高兴的时候摇头摆尾,欢天喜地,生气的时候怎么也不理人,对试图哄好她的人汪汪叫。

“那我可以学你啊,也一样能拿奖的。”茱莉故作严肃,重重的咳了两声,学起了雷古勒斯,“愚蠢的巨怪。我才不呢——离我远点,别碰我!我要不正常了!”

“你——”雷古勒斯羞恼的大叫,茱莉还在继续学着,挑衅般地一蹦一跳,甩着胳膊哼着歌。

“茱莉,你不许学我讲话。”

“茱莉,你不许学我讲话。”

“我要生气了,茱莉。”

“我要生气了,茱莉。”

“你别后悔。”

“你别后悔。”

茱莉正笑的开心,背后被两只手猛然抓住,用力往回一扯,她差点栽倒——她的两只胳膊被牢牢地锁住了,雷古勒斯居高临下地押着她,用格外温柔的语气讲着要挟的话,“你还学吗?”

“你还学吗?”茱莉转过头冲他满不在乎地笑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学吗?”

“我不放开你了。”雷古勒斯说着加重了手中的力气。

“我不放开你了。”茱莉轻轻说,没有模仿他的语调,她温柔而热切地注视着雷古勒斯,那两汪碧蓝色的小湖深深的望不到底,有种能把人吸入的魔力,雷古勒斯感觉那个怪病又趁机侵袭了他的胸口,弄得他越发烦躁不安。他尝试让自己变得镇静下来,努力压回了那浮躁的悸动。

“你如果想一直被这样押着回宿舍,就自作聪明的学我讲话吧。”

“那我不学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茱莉乖顺地歪了歪头,心里并不服气。

“不,我不想放开。”

他盯着不知所以,眨巴着眼睛的茱莉。他微微弯下腰,一点点贴近她,神情恍惚,就像被什么不可抑制地吸引住了一样。

茱莉恐慌地瞪大了眼睛,雷古勒斯呼出的热气扫过她的脸,她感到脸烫的就像那天雷古勒斯发烧的额头。

“茱莉……为什么我总能轻易原谅你呢?我们不该见面的,可我却推翻了我所有对你的决定……”

茱莉惊吓般地呆住了。雷古勒斯的脸越贴越近,他的头发轻轻擦着她的耳朵,于是她的耳尖也像点燃的一簇小火苗马上烧起了熊熊大火。

“雷古勒斯,你别——”茱莉扭过头,声音像哭一样抖起来了,“你说得对!你可能真的得了怪病了!我早就该帮你治的……”

雷古勒斯大梦初醒般地松开了茱莉,茱莉马上跳开了,惊恐地看着他。

雷古勒斯捂住自己的胸口,就像是患了心脏病的病人那样忧郁地咬着嘴唇久久不说话。

“你还好吗?你不舒服吗?”茱莉小心翼翼地靠近雷古勒斯,担忧地问道。

“我们不应该见面的。”他突然抬起头,用冷漠疏离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什么——不应该见面?”

“我们不应该见面!我说过,你给我染上了怪病,把我弄得精神失常了。我不应该来见你,和你说话,”他不顾一切地说了下去,“这是一个错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茱莉。”

“你是说,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对吗?”茱莉惊恐地去抓他的手,他闪开了,就像要躲避一只即将落在身上的苍蝇。

“对,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了。”他无力地叫着,“都是你的错!我真的不会再原谅你了!”

“可我做错了什么?”

“你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为什么要不顾后果地到我身边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到魔法世界,来到霍格沃茨?”他发起脾气来,站的离茱莉更远,“你不该来这。你弄得我病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玩?你鲁莽,粗鲁,无知,笨的要死,你没有一个我喜欢的优点!”

茱莉愣愣地看着大发脾气的雷古勒斯,感觉胸口被什么死死的堵住了,压的喘不过气来。

“你不必再遵守那可笑的准则——没错,它确实很可笑。记得我说过的吗?特殊时间,你装作不认识我,从现在开始,所有时间都是特殊时间。”

他转过身,急匆匆走掉了。

茱莉颤抖着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脸低低地抽泣,她胡乱地抹着泪水,但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痛苦地望着雷古勒斯离开的方向迷茫地追问着,但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任何回音。

茱莉逃回了宿舍。她蒙在被子里,用枕头和被子搭建了一个堡垒,把自己关在黑暗中偷偷哭泣。她努力地憋着不哭出声,害怕把艾丽莎她们吵醒。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让雷古勒斯说出绝交这种伤人的话来。“从现在开始所有时间都是特殊时间”。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就是要和她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茱莉想到这里更加难过了,她憋不住瘙痒的嗓子咳了一声,抓住了枕头,用枕巾揩着眼泪。她感到格外困顿和乏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茱莉醒的很早,她唉声叹气地来到休息室,愁眉不展地翻着书看,她自己虽然毫无觉察,但大家很快就注意到,平常活力四射的茱莉变得没精打采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埃姆里斯今天没有再找借口躲着她,阿兰也没有再成心讲一些风凉话。

“茱莉小姐,你又再闹什么别扭啊?”阿兰难得的露出温顺随和的笑容,往日毫无血色的嘴唇今天也隐隐有了鲜亮的红润。

茱莉有点诧异的看了一眼温驯地伏在桌子上,安静的望着自己的阿兰。

“你今天这么老实?”茱莉怀疑地反问,阿兰突然变得像埃姆里斯那么温文有礼,这倒让她很不习惯。

“啊,有吗?”他轻松的说,枯瘦的手指在桌沿敲着欢快的节拍。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高兴,一晚上都激动的睡不着,”埃姆里斯无奈地答道,“这只红眼睛的小兔子蹦跶了一晚上,我和佩布罗不得不把他五花大绑,让他熄灯睡觉。”

茱莉想象着那混乱的场面,阿兰一定闹的厉害,为了自卫对他们拳打脚踢,最后却还是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被迫进入了梦乡。而且阿兰即便在梦乡里,想必也在对埃姆里斯他们破口大骂。

事实上,阿兰这两天心情都很愉快,脾气也好了不少,和颜悦色的和前一段时间专横骄纵,说话尖酸无礼的小少爷判若两人——因为他发现,根本没人真正在乎他眼睛是什么颜色,顶多是有点新奇罢了,还有人羡慕他的眼睛很漂亮呢。

“黄毛丫头,你为什么愁眉苦脸的?你的眉头往下垂的样子真的很傻,很想让人欺负,”阿兰又恢复了那取笑别人的张狂劲头,哈哈笑着,“你的嘴都可以挂一个茶壶了。”

“小兔子,如果你要再叽叽咕咕地笑话我,我就用胡萝卜堵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