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散去后,辨别方向无疑轻松了很多。茱莉和西里斯急匆匆地赶路,一刻不歇——头顶的满月像是催命鬼,追着他们阴魂不散。
“一旦变成狼人,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最亲近的朋友都不认得,只是想攻击别人,他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只是随着本性想破坏——”
“海格他们能安全脱身吗?”
“不好说,狼人力量很强,很危险,一旦被抓伤了又会多出一个新的狼人了。他应该避开人群的!”
“这不是莱姆斯的错,”茱莉说,“他也不想这样!我们得先找到雷古勒斯,他很可能被困在了哪个危险的地方!他等不了那么久——然后我们带着他赶快去找海格他们!”
“等一下——你看,那是什么?”
漆黑的林子隐约现出一点白光,好像被少女遗落的面纱随风飘动。
“那个发亮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匹独角兽。”西里斯揉了揉眼睛,他惊讶的叫道,“它向我们走来了!”
难以用语言来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纯净的生物。它像一块在流动的空气中波动的轻纱,发着微弱的光,朦胧缥缈,无法触摸。它的皮毛像用雪水洗过的那么洁净无暇,即使是阿拉克涅或是密涅瓦,也无法纺织出这样纯白,不染人间杂质的布匹。它打了个响鼻,却不像凡马那样吐沫飞溅,而是带有一种高傲、优美的姿态。它摇晃着头,那缎子般柔滑的鬃毛随之漾动银白的光,像一片白花花的银子。它迈动那四条修长笔直的腿,以一种优雅的步态向他们走来。那双秀美的海蓝色眼睛带有一种天真烂漫、温和恬静的神情,既有不经世事的纯真,也有对世人的怜悯。
这是怎样一种纯洁的生灵!
茱莉站在原地不动。她感到一种壮阔、庄严的奇妙感觉在胸口奔涌。她从来没有这样心平气和过,好像那些心里积垢的沉泥,那些杂草一样胡乱生长的浮躁都被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不见了。连刚刚的紧迫和焦急都被抚平了,她冷静下来了。仿佛经受了一场洗礼——来自自然的,最原始的洗礼。
这纯美的生灵以一种可爱的姿势,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颈。茱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皮毛,它没有躲开,而是伸出舌头友爱地舔舐了一下她的额头。
“它真美。”西里斯喃喃低语,“它的角,比人工打磨的钻石还要美。人们再怎么模仿,也造不出这样美丽的东西。”
“的确,它的角很美。”茱莉凝望着那只散发着朦胧光芒的尖角,她感动的几乎想要流泪。
西里斯伸出手,也想要触碰独角兽。但独角兽微微侧过身,躲开了。
“好吧,它可能更喜欢女巫而不是男巫。”西里斯有些尴尬,他收回了手。
独角兽跪坐在地,亲热地摩挲着茱莉的头和脖子,让茱莉尽情抚弄它的头和角,好像茱莉才是一个受它喜爱的小猫小狗。
茱莉轻声问,“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找的人在哪里吗?”
独角兽站起身,轻盈地跃上一个山坡,甩动了一下银白色的尾巴。它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好像是要他们跟上去。
茱莉和西里斯跟在这个奇特的领路人后面,他们现在用不着提灯,也用不着照明咒了——因为独角兽就像一个明亮的光团。独角兽走的速度不快不慢,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们。他们有一种预感,他们很快就能找到雷古勒斯,因为他们发现了很多深深浅浅的脚印。
他们走了不久,独角兽在一个雪坑前停下了。
茱莉蹲下身,捡起了一只遗落在雪里的鞋,她有点不确定这是不是雷古勒斯留下的。她拿给西里斯检查,西里斯看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是他的鞋。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一起去对角巷买的,脱凡成衣店。沃尔布加亲自挑的,给我雷尔一人一套。”
果然,他们往前走了几米,不远处一个很深的雪坑里露出一只脚。
“是雷古勒斯!”
他们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更紧张了,雷古勒斯陷进了雪坑,他们该怎么把他弄上来?
西里斯正要下去把雷古勒斯拽上来,茱莉却大叫,“别往前走!”
“为什么?”
“你要是往里走,你也会陷进去的!”
茱莉说着,开始翻找衣袋,她掏出一捆发带,利落地抖开,这带子咯吱咯吱地叫着,扭成了一个麻花,嘭的一声,又像蜕皮的蛇一样长长了好几英寸——她挥动了一下手指,这带子听话地缠住了她的腰,她把绳子的另一端递给西里斯,“抓住它,放我下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还是我——”
“虽然我力气没你大,但是我比你轻,更不容易陷进去。”茱莉把绳子塞进西里斯的手心,“抓紧。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不会有事。”
茱莉见西里斯仍然不放心,又开玩笑似的说,“我会把你弟弟完好无损的带上来的,你可千万不要放手。”
西里斯愣了一下,然后也开玩笑似的回答,“要是松手了?我岂不是谋杀?我才不想去阿兹卡班呢。我也会把你们两个都完好无损的拉上来,放心好了。”
他一点点把茱莉放下去,雪坑很深,呈一个凹地,茱莉伸手摸了摸,果然和她想的那样暄软,一不留神就会陷没,难以逃脱。
茱莉够了半天,终于抓到了雷古勒斯的脚,她小心谨慎地把他拽了出来,雷古勒斯的脚和腿都硬邦邦的,他的脸色惨青,已经毫无知觉了。茱莉费了半天力气,才把他拖到了一处较为坚实的地方,她又掏出一卷带子,把她和雷古勒斯牢牢地绑在一起,双臂环抱住他的腰,她叫道,“把我们拽上去吧!”
只有茱莉一个人时还好,而多加了一个人,西里斯就相当吃力了。他大口喘着气,对身边的独角兽说,“喂,帮个忙吧。”
他把绳子的一端挂在独角兽的脖子上,独角兽莽足劲往后一拖,就把两个人拽了上来。
茱莉迅速解绑,让雷古勒斯平躺在地,头枕着自己的膝盖,她使劲搓了搓雷古勒斯的脸,然而雷古勒斯没有反应。
“他是不是死了?”茱莉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他还在呼吸吗?”
“不,他还活着,只是昏迷了。”
“他浑身冷的像冰块一样!”
“我们得让他快点暖起来,不然就真的死了。你脱衣服干什么?”
茱莉干脆的说,“给他取暖。”
西里斯同样干脆的说,“用不着你。你会冻得受不了了的。而且,女孩子总归是有点不方便的。嗯?还是我来吧。”
茱莉只好听从。西里斯一边脱,一边好笑的看着一脸凝重的茱莉,
“不回避一下吗?雷尔的小女友?”
茱莉这才惊觉。她脸红耳热,赶紧掉转过身,捂住了眼睛。
“我哥哥说,看男孩子的裸体眼睛会瞎的。”
“是啊,”西里斯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你哥哥一定去不了公共浴室了。”
西里斯一层层脱下衣服,只剩下一条短裤和一件跨栏背心,这也是他的内衣。他同时不忘把他的弟弟湿哒哒、冷冰冰的衣服换下来,重新施加保暖咒。他有点后悔没学烘干咒语,当时他只觉得只学一个也就足够了。他变出一大团蓝色风铃草火焰,凑近他弟弟身边,尽可能让他得到一点温度。他望着那张和自己相仿的脸,那惨白的嘴唇隐隐有了一点血色。
他默默注视着他。
他这个最老实、最守规矩,最听话的乖弟弟,和他截然相反的弟弟。
这个自控力很强的弟弟,被声音(欲望)第一个引诱的弟弟。
小时候大人们关在橱柜里的美味诱人的零食糖果,沃尔布加为了不让她的孩子们贪吃生蛀牙而锁起来,并严格的定了量,一个礼拜,一对兄弟,一人一盒。
雷古勒斯总是很珍惜,吃一点留一点的,慢慢的攒了好几盒。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他呢,总要一口气吃光,还要偷嘴,逼着克利切打开橱柜,偷拿爸爸妈妈的魔杖念“阿拉霍洞开”,尽管总是失败——现在想来,他也许并不是喜欢糖果的味道,而是喜欢反抗。
吃完了自己的不算,他就去吃弟弟的那一份,弟弟当然护着不给。他总是比他这个规规矩矩的弟弟多个心眼的:他提议下巫师棋,谁赢了糖果就是谁的。弟弟欣然同意,而且信心满满——他很聪明,小小年纪棋艺精湛,难逢对手,连精通巫师棋的父亲都对他赞不绝口。
西里斯对下棋并不很感兴趣,因此他自然没有弟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但他总是比他这个规规矩矩的弟弟多个心眼的:他总是弄出点什么动静,分了弟弟的心,偷偷耍诈,这样的招数他屡试不爽。到最后,零嘴都进了他的口袋,他得意洋洋,一顿风卷残云,吃的精光。
弟弟哭了——他反倒不知所措了——他带着弟弟去厨房偷糖吃,经过无数次失败终于打开了那个和妈妈一样顽固的锁,但弟弟却怎么也不肯吃。
他这个傻弟弟也长了个心眼:他再也不和西里斯下棋了。而且他把他所有的糖果都藏进了他很信任的五斗橱,还特地请妈妈给它施了咒语。一言蔽之,他再也不相信西里斯了。
从那时起,弟弟雷古勒斯在西里斯眼里,就是个很死板、很固执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