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良木不再逞强,听话地“嗯”了声。
一步一步走着,从黑的地方走向更黑的地方,家的那点光亮也越来越清晰,舅舅先到了等着,帮忙安排停放姥姥木架的地方。
尤良木遥遥看着那家门,腿竟一时走不动路,他被唐云乾搀扶着,谁也没松开谁,谁也没再说出一句话。
家门口贴着的对联是吕娟以前找人写的,大红的底子,黑色的笔墨,遒劲的行书方刚朴拙,每年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
“迎喜迎春迎富贵,接财接福接平安。横批:阖家安康。”
守夜的这一晚,老屋的灯光很暗,惨白黯淡,尤良木静静地坐在这里,力气所剩无几,都借给了能活动的眼睛。
情感只集中在亡者身上,而亡者躺在地上。
他就看着,吕娟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安详得就像睡着了那般,她躺在木架上,是一张裁剪成长方形的厚木板作垫着。
老太太走前大病一场,还遭了不少罪,老天爷抽取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只剩苍白冰冷的躯体。
“治病的时候,您就总说自己没得治了,我让你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说多了要成真的……”尤良木小小声,对姥姥说着,“看吧,吃教训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吧?唉你这老太太,傻啊,下辈子别再犯蠢了。”
尤良木抬起发抖的手,碰了碰她的脸,好冰。
大家都在哭,尤启超哭得要断气了一般,来这里帮忙的乡亲也在哭,尤良木就感觉自己不大清醒,累了也睡不过去。
唐云乾是唯一一个没有哭的人,他只定定地看向尤良木,把人看好了,视线没有挪开过。
他看着、也听着,看尤良木跪在姥姥旁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些老太太平时爱听的,有时唠家常,有时又忍不住叹气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