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难得挨得如此亲近,骆优被虞仲夜身上带点酒味的气息撩得气喘,他先夺《明珠连线》,再争《东方视界》,他可以温驯乖巧,也可以凌厉逼人,全看虞台长怎么安排、怎么需要。他有点意乱情迷地说,老师,今晚我跟你回去吧。
大概真的醉得厉害,虞仲夜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以拇指拨弄着骆优漂亮的唇瓣。
车窗外头突然传来一个挺脆生的男声:“怎么又将了,再来!”
虞仲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把手从骆优手中抽出,顺着声音方向把目光移向窗外。
虞仲夜一直扭脸看着外头,骆优便也沿着他的视线望出去,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八月份,暑气惹人浮躁,天黑得晚,街心公园这个时间了仍很热闹,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看上去至多也就十八九岁,正跟一个在公园门口摆着棋局的老头杀得昏天黑地,斗得难解难分。
许是输了还不服气,年轻人再次嚷起来:“再来再来,再来一盘!”
虞台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微微翘起,神色温存得几近陌生。
骆优沮丧得厉害,只是一个叫不上名字的路人,街头巷尾的随处可见,哪里值得虞仲夜如此温柔看待。
虞仲夜又盯着那个下棋的年轻人看了片刻,才吩咐老林:“开车,先送小骆回去。”
“老师……虞老师!”骆优突然抗争着喊了一声“老师”,“他可以的我都可以,不就是脱裤子张腿那点事情……”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声音像突然打碎的器皿,从胸前深处刺穿出来,“我也可以的……老爷子早晚会死的!”
这话太不敬了,老林打着方向盘的手一个哆嗦,亏得是亲外孙说出来。老林及时开口规劝:“骆少,我送你回去吧,虞叔最近头疼犯了,今儿也实在太累了……”
送走了情绪几近奔溃的骆少爷,虞仲夜大概是真的乏了,一路都一言不发地仰靠在车后座上,抬手扶着额头。
老林大着胆子问:“叔,是不是又头疼了?”
虞仲夜眉头皱紧了些,“嗯”了一声。
“我载你去医院看看吧?这么个疼法别是出了什么问题……”老林斟酌字句,不敢把话往重里讲。
“不用。”许是街边下棋的少年唤醒了他的某部分记忆,虞仲夜突然睁眼问老林,“小刑……去云南多久了?”
“半个多月吧……”这个名字久未从台长口中听见了,老林楞了一下才回答,“他去的早,估摸快一个月了吧……”
“才一个月么……”虞仲夜的气息沉了,又阖上眼睛,大概真累了。
又过了半个月,刑鸣才结束了自己在灾区的工作,回到台里,第一时间骆优就把他传进了自己办公室,主要是进行表彰。
新一期《明珠连线》刑鸣也看了,从志愿者的角度做了一期地震专题,大约也是最后一期,不喧哗,不煽情,也不审问,不批判,在普天同悲、集体的大环境下,不得不说是一期相当有质感的节目。
这是刑鸣采访的内容,甚至有他在灾区现场写的解说词。
骆优倒是不专美,着重肯定了刑鸣作为一名记者的采访能力与新闻素养,又为他添了一项新的任务,让他周五亲自去一趟盛域。盛域花了十年时间与美国知名肿瘤机构共同投入肝病研究,治疗晚期肝癌的药物仍在临床,治疗丙肝的肝药已经准备上市了,原先的独家冠名权因《东方视界》被合并变为了单元板块的赞助商,台里打算再与盛域合作,做一期节目推广新药作为补偿。
骆优在说话,刑鸣在思考,一个笑容堆了满脸,一个目光飘忽不定,最后还是骆优先看出刑鸣的心不在焉,挑了挑眉,连激带问:“怎么,怕了廖晖?”
按说承接广告这不在一个记者的职责范围内,但骆优说的也在情在理,谁捅出的篓子,便该由谁把这事情摆平了。刑鸣不是怕事的人,虽嫌廖晖难缠,但确实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赞助商的利益受损,于是点点头:“我明天去找盛域的Candy,下午就不回台里,我的大学老师过世了,得去看看。”
骆优恢复亲切笑容,点点头表示批准,又额外奉送四字安慰:“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字典上说是节制哀伤,顺应变故,实在是太轻描淡写。
季蕙没等到夏教授刑满回家,还是走了。刑鸣倒也不太悲伤,丙氨酸西洛尼已被康乐乐接手,季蕙悬壶济世的心愿得以满足,该是能够含笑九泉了。
刑鸣向领导告辞,准备投入工作,深入研究一村没有脊椎的小孩,骆优却突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嗳,刑鸣。
刑鸣在门口回头,立得笔管条直,以目光询问。
骆优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会下象棋吗?
刑鸣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答,会。
这回换作刑鸣在沉默,骆优在思考。他不怨虞仲夜,相反还理解得很,再优秀的男人也撇不开七情六欲,离不了生理需要。骆少爷打小常见各色名人政要、巨商大贾,没一个能与虞仲夜一根指头相比,身边都已莺莺燕燕环绕不绝,像刑鸣这种以色侍人的浅薄贱货,此去彼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只是这么一个靠皮肉营生的,还处处拿自己当个角儿,他有那么三五分的嫉恨,但更多的只是看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