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给陈美兰的脸色,阎肇对着他父亲的态度,才能让人了解他的真实性格:“为了二十年前一丁点小事,您还要闹多久?”
阎佩衡啪的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怒目望着儿子,当然得训训儿子:“你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跟领导上级讲话的,难怪动不动就有人反应你,说你为人太倔,一意孤行,在公安局搞绝对权力,你知不知道绝对权力四个字的意思,那就是希特勒,是□□,是最近党报集中火力批的,我党干部们的大忌!”
这父子没法好好说话,一说话就得要吵架。
阎肇倒不拍桌子,但也毫不怯让,抬头,坦目盯着他父亲:“您不也一样,在用您狭隘心思,以及对我母亲无端的猜疑心下,干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事。”
阎佩衡马上就该要打儿子了。
阎肇寒眉冷目,窗外的夕阳都照不亮他幽暗的眼神,也不像是他爹能打服的。而照他们这么沟通,问题永远都不可能解决。
好在有陈美兰在,她立刻说:“阎肇在工作中可不是这样,要不然您向来听到的都是关于他的坏话,您也没有为了他的工作给任何人打过招呼,他怎么升的副局长?”
阎佩衡疑惑的也是这个,他经常听到下面的人变着法子的反应儿子。
大家都是老狐狸,阎肇在工作中又确实得罪了一大帮人的利益,从西平市那帮领导的嘴巴里,阎佩衡听不到关于阎肇一句好听的话。
他不是气儿子,而是忧心他的工作,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保不了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没有打过任何招呼,儿子升副局长了,而且在津东分局行使的绝对权力还让市里,省里很多领导听说了都牙疼,胆寒。
陈美兰看阎佩衡缓和了,于是又说:“你们是亲父子,他有话直说不好,难道你要听他像别人一样,阴奉阳违欺骗您?”
这不戳老爷子的心吗?
他给王戈壁哄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发现王戈壁的真面目。
所以这回破天荒是阎佩衡先软的,他终于学会好好跟儿子说话了:“我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卡过顾霄了,但他在新加坡跟反对党走的近,这跟咱们国家的政治理念不相符,他有政治问题才是他回不了国的主要问题!”
阎肇直起身吐了口气出来,抬头望了眼陈美兰,突然,他居然眨了一下眼睛。
政治问题其实可大可小,从政策上来说顾霄肯定会被卡,但要有人帮他打个招呼,解释一下,他就能回来了。
只是阎佩衡不卡他,也不可能去帮情敌跑路,助他回国。
但求父亲的话阎肇说不出来,杀了他他都讲不出来。
陈美兰假装没看见阎肇的挤眼,却转头说:“爸,我倒觉得您该坦然一点。顾霄曾经东渡南洋,现在又是大商人,于咱们国内的印象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既然他想回来,您就帮忙打声招呼让他回来,也让他看看咱们国家现在的发展,不比他们新加坡差,这难道不好?”
这是鬼话,骗人的,人新加坡比咱国内开放,发达多了。
但阎佩衡,崔部长这帮老爷子们爱听的就是这个。
在他们这辈人的心目中,红星就该照耀世界,全世界哪个国家也没有华国强。
果然,阎佩衡顿了会儿说:“我明天让毛秘书去办吧。”
但同时他也说:“你们要警惕他,他身在资本主义国家,是贪婪的,万恶的资本家,即使他回来,我也不准你们跟他有任何交集,谁要敢跟他多说一句话,以后就别想我对他有好脸色。”
他这就是老传统,老思想了。
都改革开放了,只有军区的人才视资本如洪水猛兽,外面的人谁不是恨不能跪下来舔那些资本家,只要对方肯给自己投资。
正好阎卫过来问是自己炒菜,还是陈美兰掌勺,于是几个人就散开了。
都要吃饭了,几个孩子还不回来。
阎卫准备出门去找,刚到电梯口,大冬天,几个孩子跑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从电梯里扑了出来。
小旺进了门,直奔厨房,扑过来就抱陈美兰的大腿,气喘嘘嘘的问:“妈妈,毛片是啥,跟普通录像长的一样,一张居然要卖十块钱。”
这得亏没别人听见。
陈美兰捂上孩子的嘴巴,悄悄从盘子里掐了一点炸好,还没淋糖醋汁的鱼给他,说:“从现在起不准再提毛片二字,明天妈妈单独跟你解释这件事,好不好?”
刚才小旺带着俩小的是到外面跑了一圈的,因为一张录像带成本就两块,一张能卖十块,以为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兴奋的点着头,眼睛晶晶亮的,压低声音说:“我要卖毛片!”
陈美兰立刻瞪了他一眼:“这是咱俩的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说。”
她正在发愁的是小狼的身体,小旺和毛片又扯上关系了,而他上辈子因为毛片是要进少管所的,明天她必须抽个时间好好教育一下小旺。
饭时无话。
这种院子里的人作息严格,而且因为爷爷太凶,几个孩子虽然看到有电视,但不敢开,早早就排队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陈美兰早早睁开眼睛,一揉眼睛,看身边躺的居然是阎肇,给吓了一跳,他昨天晚上是跟阎卫睡的,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靠坐在床头,双眼亮晶晶的。
“小狼呢?”
“在外头。”阎肇说。
陈美兰猛的翻身:“他今天要去医院抽血,早上要禁食,你都不管管孩子?”
阎肇其实也才刚进来,一脸从容:“哦,他已经吃了。”
“你还是当爹的吗,孩子有没有病从来不问……”门半开着,陈美兰没刷牙,不肯张嘴,阎肇火烫的鼻息就在她耳边徘徊,梭来扫去,带着牙膏和香皂的清香味。
“快让开。”陈美兰捂上嘴巴说。
他直接压她身上了,还顺势一顶。
这是他爸家,阎卫和他爸随时都会起来,这男人怕不是疯了?
陈美兰于是又推了一把:“赶紧起开。”
她昨晚跟圆圆睡的,因为孩子爱玩,睡衣扣子都是解开的,阎肇的手摸了进去,说:“今天我去跟崔叔谈271的事,但是美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271承包下来,必须优先雇佣退伍军人,能不能做到?”
陈美兰没有阎肇那样的家国荣誉感,而且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也早就知道,阎肇这种人会帮她跑后门搞关系,肯定有其目的在,果然,他的目的在于,想让她在271厂安置转业军人。
雇佣转业军人,于一个企业来说,其实弊大于利。
陈美兰想跟阎肇就这件事,从经济和经营方面好好聊聊。
但就在这时,突然外面阎佩衡一声咳嗽,美兰立刻膝盖一顶,没控制好力道,这一顶顶的阎肇突然蜷起身,脸色都狰狞了。
陈美兰估计他是给自己顶疼了,也吓坏了,坐起来问:“你没事吧?”
阎肇翻身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又说:“不要对我父亲太宽容,他对我母亲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任何人原谅他。但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解释。”
如果没有陈美兰,他们父子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屋檐下好好说话。
而这是种内耗耗死的只有他们自己。
陈美兰心说你还懂这个啊,翻身起来,因为是楼房,有长辈在,她必须穿好衣服出门,慌的套上毛衣,又把头发扎了起来,出门,就见小狼乖乖坐在沙发上,噘着嘴巴,双手托腮,正在看小旺和圆圆津津有味的吃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