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司令却再往后退了两步。
他完全不敢相信。
女儿的对象,他曾经还觉得不错的女婿人选,退伍后做生意被人骗光了钱,居然去干卖毛片那种丢脸的事情啦?
卖毛片倒不是杀人放火,可比杀人放火更叫长辈丢脸。
阎肇在揉面,陈美兰在调凉菜,而几位老爷子此时正在窃窃私语,交换着他们原来从来没发现的,那些被放出去自谋生路的,复员军人们现在的生活情况。
终于,崔部长找到了能自圆其说的机会,于是说:“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戈壁哄了咱们那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咱们只搞专业,不了解外面的经济环境的原因?真是没想到,军人们退伍后到了社会上会那么困难,薛鸣放是个好小伙子啊,居然去卖……卖……”毛片二字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说:“可现在咱们安排不出就业岗位,你们说怎么办?”
作为领导,曾经像孩子一样倾尽心血培养过的人材,战场上立过汗马功劳的孩子,为了生活去卖毛片,让如父一般的领导们,不止惭愧,心里难过呐。
陈美兰笑眯眯的看着一帮领导垂头丧气,看够了之后才转身进厨房,在阎肇惊愕的目光中笑着抛了个媚眼,示意他说话。
阎肇看了陈美兰很久,微微摇了摇头,才说:“全国那么多家劳保类军工厂,把它们开放,招回退伍军人上班,同样可以解决就业问题。”
几个老领导相对看着,发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一开始军区准备承包军产,其实也是为了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国防资金减缩的年代下为军区解决资金困难问题的。
不过崔部长听的,一直是曾经想私底下低价拿厂的那帮人的片面之辞。
“据说咱们军工类的产品不好卖,万一效益不好,赔钱呢?军人们能拿到工资吗?”他问。
这个就得陈美兰来说了:“贩假货的都能把假香皂卖给崔阿姨,市场经济下能者上,谁会销售,你们把厂子给谁就行了?”
现在这社会要卖产品,不是凭质量,凭的是能力和营销手段。
厨房里,阎肇还在揉面,一直在回头看陈美兰。
是的,她做到了,她让这帮老爷子们重提,愿意承包军工厂了。
但是她怎么才能做到,让他们把厂子给她?
阎肇也算有点心机,真没心机,他估计永远就是一片儿警。
但他也想不到,陈美兰要怎么说,才能让老爷子们把厂给她。
崔部长这会是认真的,笑着问美兰:“美兰同志,听说你在社会上做点生意,那你说,在承包过程中,咱们得注意些什么?”
陈美兰把炸好的花生米放到了崔部长的面前,摆上筷子,又打开酒瓶斟上了酒,才说:“改革开放,咱们国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边走边看嘛。我置听我家阎肇说,您要给冯育承包271厂,是要拿271当个示范厂,在承包中安退伍军人,解决他们的就业难,并且拿271做为改革实验品,发现一些承包过程中,比如承包费如何收取,大型机器的维护,各方面的问题的,我觉得你们已经想的面面俱到了,不需要我说什么吧。”
崔部长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其实这些根本不是他想的,而是陈美兰自己说的。但既然她已经说出来了,他就顺坡下驴:“是是是,确实是这样。”
摸着石头过河,先找个人试点承包,有经验了再大批量放外承包。
既跟上国家政策,他们也能不犯错误。
这是崔部长顺着陈美兰的话头而想到的。
而因为这些话是陈美兰说的,恰好他又听说陈美兰是在经商,于是他又说:“老阎,你一直夸说你这儿媳妇会做生意。要不这样,271厂的承包,咱们让你儿媳妇看着帮咱们搞一搞?”
阎佩衡总觉得不对。
为什么崔部长会让美兰承包271,他到底怎么想的?
对了,好像是因为,原来他一直吹牛,说美兰做生意做得特别好。
但这不行,他不能让儿媳妇承包271,他得拒绝这件事。
不过陈美兰可不给他机会,她笑着说:“崔叔,您不也不想让崔敏做军产生意吗,都是为了儿女操心,我爸偏心我,不想让我吃这种苦头,要不您敬他一杯?”
不止崔部长立刻端起了酒杯,几位老领导顿时全去给阎佩衡敬酒了。
毕竟才一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大家还不知道承包军产到底有多大利润。
阎佩衡又一直是铁面无私,最公允的一个,这就等于是,不能大家都犯错,只有他一个人能置身世外,也算拉他下水嘛。
阎佩衡依然觉得不对。
他甚至特别后悔,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四处吹牛,说儿媳妇能干。
他现在发现自己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陈美兰笑着转身,进厨房看了眼锅,惊的问阎肇:“水都烧干了,你在干嘛?”
阎肇比他爹更吃惊,锅都烧干了,愣是没往里头下面。
陈美兰还真做到了,而且不是她谈承包,是军区领导们要把一个厂给她。
阎肇得给锅里重新添水,扯面,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活阎王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美兰扯唇:“不用谢,反正你只要知道,除了我没人会干这种蠢事就好。”
“拿下271挺好,为什么会是蠢事?”阎肇不搞经济,不解的问。
陈美兰瞪了丈夫一眼。
只得给他解释。
商人经商只有一个目的,赚取更大额的利润。
而271,按照冯育的方式承包,当然是躺着赚钱,可要真正制定规章来经营,接纳转业军人,提高承包费,军区受益,转业军人受益,作为承包人,赚的就没那么多了。
陈美兰等于是扒掉了行业内的黑色利润和灰色产业琏。
要不是看薛鸣放那么可怜,为了给老妈治病不得已卖毛片,还要被女朋友称为流氓当街喊打着分手,要不是看阎肇为了一帮转业军人,居然破天荒也要搞人情,搞利益关系。
她才懒得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从明天开始跟爸好好说话吧?”说完,陈美兰又说。
阎肇不懂经商,因为陈美兰的普及,才在慢慢了解社会上的黑暗面,以及经济犯罪中的每个方方面面。
关于能不能跟阎佩衡好好说话,刚才他们夫妻是打过赌的。
而且此刻阎肇赌输了,应该愿赌服输。
但就在陈美兰的注视下,他居然反悔了,坚决摇头:“不能。”
跟阎佩衡好好说话,阎肇办不到的。
就比如此刻,亲朋来贺,儿孙绕膝,父慈子孝,天伦之乐,享受的人是阎佩衡。
他心里即使有万般的愧疚和难过,哪怕嘴里天天喊着有多爱妻子,苏文也不可能复生,甚至,首都很多人都认为,在阎佩衡和苏文的感情中,苏文是出轨,背叛的那一方。这种情况下阎肇又怎么能心平气和。他也知道他不该当着长辈给父亲甩脸,但这不正是阎佩衡二十年前种下的因?
要不睚眦必较,嫉恶如仇。
那个人就不是阎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