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往前行驶。
舒瑶摘掉几乎要湿透的帽子,帽檐的水珠沾湿她的手指,冷的她微微一颤。
嗓子还在疼,冷凉的空气吸入肺中,舒瑶忍不住咳了一声,问:“珺姐,下周六的相亲我可以不去吗?要是大伯问起来,你直接就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驾驶座上传来一道清越的男声:“什么?”
惊的舒瑶抖了一下。
开车的人不是舒明珺!
今日天气太差,连带着车内也一片暗色。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完全看不清驾驶座的人,只能看到握住方向盘的手。
手掌很大,肤色并不算的上白,很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适合弹钢琴。而手背上,青筋分明,无名指处和茎突处亦有微微凸起。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重度社恐患者舒瑶忍下即将出口的尖叫声,下意识地伸手抠车门。
哪怕知道这可能是一种威胁且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比起来继续和这个陌生男人相处、面对这样的情形,舒瑶宁可自己现在原地去世。
——没打开,车被上了安全锁。
舒瑶感觉车厢内的空气更稀薄了。
驾驶座的男人终于回头,沉静看她。
半张脸沉浸在寂寂黑暗之中,眉弓骨长,鼻梁高挺,骨相优渥到毫无瑕疵,透着一股冷峻。一抹灯光恰好落在他右眼下方,显露出一粒小巧的美人痣,颜色并不深,反倒像是落下了一颗星辰。
舒瑶手心中冷汗涔涔,她慌不择路地将帽子拿起来扣在头上,发梢上湿漉漉的一滴水滚落,沾湿睫毛。
她干巴巴地开口解释:“对不起,我好像上错车了。”
男人并未多说什么,转过脸,打方向盘:“我送你回去。”
舒瑶仍旧沉浸在一片尴尬之中,又听到副驾驶上,又一个男人声音:“咦?”
声音很轻。
邓珏从副驾驶上坐直身体,他喝多了酒,还有点昏昏欲睡。
他转身,一眼看到包裹到严严实实的舒瑶。
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邓珏笑着问梁衍:“阿衍,你视力不挺好的么?怎么接个妹妹还能接错了人?该不会是居心叵测吧?”
舒瑶听到男人不带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别胡说。”
车子在行驶一段距离后调头,顺利朝着医院方向驰去。
舒瑶内心的恐慌并没有因此得到平息,反而因着车上多了一个陌生人而更加紧张。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一股清香味儿,冷杉,橡木苔,白松,夹杂在一起,温和,不动声色的侵略着她的呼吸。
这种香味有点儿熟悉。
舒瑶忍不住抬头,恰好与后视镜中的梁衍对视。
他眼窝很深,睫毛浓密到令人羡慕,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翘。
藏着熠熠的亮光。
似是看出她的窘迫不安,男人移开视线。
邓珏安慰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也是来医院接人。刚才天黑,没看清楚,对不住啊。”
舒瑶稍稍定神。
发觉自己上错车的瞬间,她脑子里已经蹦出来雨夜屠夫的相关报道和恐怖故事。
邓珏打趣:“你在想什么?怎么一直在抖?”
舒瑶下意识回答:“我在想自己的骨灰盒要准备翻盖滑盖还是盖中盖。”
邓珏愣了两秒,笑起来,有意看了眼梁衍,却是在和舒瑶说话:“你这人可真逗。”
梁衍没笑,他看着后视镜,舒瑶的发梢睫毛都是湿的,肤色苍白,在这样的暴雨天,呈现出一种近乎脆弱易碎的美感。
想要捏碎,弄坏。
梁衍移开视线,与邓珏聊天:“不知道却葵到了没有。”
邓珏说:“我刚刚还想,怎么却葵看上去瘦这么多。阿衍你也是,连自己亲妹妹都能认错,啧啧啧。”
梁衍未正面回应他的质疑,换个话题:“你们给阿玠安排了相亲?”
“今天上午才定下来,你小子消息可真够灵通啊。”
……
前面两个人自在地聊着天,舒瑶终于能够重重地松口气,那种紧张的情绪消退不少。
作为标准社恐,她畏惧和陌生人在狭小的密闭空间内,更畏惧和他们交谈。
好不容易到了她刚刚上车的地方,车子刚停稳,安全锁一打开,舒瑶便迫不及待地去开车门。
坐在副驾驶的邓珏转脸,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梁衍,噙着笑,又问舒瑶:“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啊?”
梁衍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车窗上滚落的水珠微微出神。
舒瑶已经打开车门。
为了维护最后的尊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把自己的真实姓名透漏出去。只是对她来说,随口编个有点困难,下意识的,舒明珺上午提到的那个名字自动浮现在她脑海中——
舒瑶捂紧口罩,拉下帽檐,压低声音:“邓玠,我叫邓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