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姝见她一口一口吃得满嘴是油,再看她近来越发圆润的脸蛋,有些心惊,她几步过去扯了扯安墨的袖口,“还吃呢,你看你,衣服都紧了。”
然而如今的安墨再不是以前的安墨了,她现在卖书挣钱了,自己赚来的钱,花起来就特别香,她嘴里还含着肉,浑不在意道:“紧了就送人,我再买几身新衣裳。”
花宜姝原本不是很赞同,但看她这副有钱万事足的样子,竟觉得十分有道理。“你说得对,有钱了就要花,不花白不花。”
听到这句话的林侍卫:……
他摇摇头,默默叹一口气。
其实早在安墨赚到钱就花去大半宴请大家时,他心里就不赞同了。他觉得安墨要做自梳女,一生不嫁人,那她将来没有子嗣奉养,便少不得钱财傍身,如今年轻时不攒体己,将来年纪大了可怎么办?她连个侄子都没有,谁能给她养老?如今可劲儿花钱,将来可怎么办?
但这到底是安墨自己的钱,虽然他心里不赞同,但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原指望夫人见了能叫她收敛,不想夫人也……
林侍卫思来想去,忽见街上攒动的人头里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老婆子。他忽然双眼明亮,对了,大不了他给安墨养老,将来他们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还能慢吞吞出来走一走晒晒太阳,也是不错。
这时,安墨将一串烤肉递给了花宜姝,花宜姝矜持地摇头,不成不成,当街吃烤串不美,就算要吃,也得找间屋子,一片片盛在托盘里,然后用筷子慢慢夹着吃,如此连油花都沾不到口脂上,她就能一直美美美。然后一直霸着李瑜不放。
安墨如今对她也了解,她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牙签,戳了一小块烤肉递到她唇边,“这样吃,就不怕了。”
对于安墨的殷勤,花宜姝很是赏脸,她低头正要一口咬下,不远处忽然砰的一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被人从茶肆里一脚踢了出来,这天寒地冻的,老人身上衣裳却单薄,头上的帽子也是缝缝补补不成样子,似乎被这一脚踢狠了,老人缩在地上捂着肚子瑟瑟发抖,连呻吟都没了力气。
这场面也太少见,街上行人纷纷哗然,斥责那茶肆欺凌老弱,然而等那踢人的从茶铺里走出来,那几个敢开口说话的却纷纷禁了声。
只因那人一身锦衣,金玉满身,一看就是大富大贵出身。
一个是没有后台的贫弱老人,一个是派头十足的富贵公子,没有人敢随便趟这浑水。
“你这老东西,爷看得上那卖唱女是她的造化,轮得到你这瞎了眼的老东西置喙?”这富贵公子从茶楼大堂里迈出来,像是一头猪忽然披上了衣裳,摇着扇子在人群里耀武扬威,而那卖场女则抱着琵琶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身子纤弱得像一颗小草。
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这造化人家乐意接下也就罢了,可人家不乐意,你不能强逼啊!”老人看向那卖唱女,“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跟了这人?”
众目睽睽之下,卖唱女慌忙摇头,“不愿,我不愿!他是蒋家的少爷,我会被他折腾死的!”
嚯!眼熟的强抢民女的戏码,不过这戏码新鲜的是,一个自身难保的穷苦老头,竟然敢为素不相识的陌生姑娘出头。
人群中便有人议论起来。
“这蒋家公子可是名声在外啊,小小年纪就收了好几房外室,都养在一个宅子里,折腾得那些女子不成人样?”
“这蒋家夫人不吃醋?”
“害,这蒋家少爷还不到十五岁呢!尚未娶妻。”
“不到十五?我看他比二十岁都老!”
“大庭广众抢占民女,就没人管?”
“以前京兆尹大人还是管的,可京兆尹大人都叫人给打伤了,至今不敢出门哩!”
围观行人还没说几句,就被蒋家的仆从凶恶地驱散。
唯独那老人还站着,用一把嘶哑破碎的嗓子,与那蒋家少爷叫板。
可人心犹如檐上冰雪,没有人胆敢靠近相助,他们脸上都是惧怕,仿佛不会被权势一锤子砸碎,也会被那老人一副古道热肠烫坏。
李瑜不在,花宜姝身边还有许多人保护,见到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种事,这些内廷禁军一个个皱着眉头,林侍卫也认出了那领头作恶的,正是蒋家独子蒋携宝,“实在可恶,他这样作恶肯定不是第一次,居然一直没有听见风声,那些御史都是干什么吃的!”
林侍卫立刻看向花宜姝,在他眼里,花夫人心地良善,必定不会坐视这种欺男霸女的恶事发生,他就等着花夫人发号施令,然后他们才好上前将这纨绔子弟狠狠教训一顿,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花夫人不言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她的面容被兜帽遮掩了大半,唯一能看清的嘴角,竟然微微勾着,仿佛很满意眼前看见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