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舅舅可知京兆尹近来遭遇?”
京兆尹的事情,卫国公自然也知晓,有一回京兆尹被人从小巷里抬出去时,他碰巧骑马路过,正正看见了,那凄凉的,真是不忍细看,也是那些武者下手有分寸,不敢真将人打死打残,只专挑那吃痛却不致伤残的地方打,要不然隔三差五挨这么一下,京兆尹早被人打死了,但哪怕如此,京兆尹也恨不得举家搬迁逃离盛京了,虽然挨打不残不死,可是疼啊!
天子突然提起,卫国公又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便含糊说了一句,“那些武者实在嚣张,依臣看,这尚武之风是否应当压一压?”
李瑜却道:“武者本无错,端看背后指使的是什么人。舅舅也该知晓,京兆尹这个位置原本就难做。好比今夜,蒋尚书的独子被人提到了京兆府衙门,告他在众目睽睽下强抢民女。”
卫国公一下明白了。现任京兆尹是陛下去年登基时亲自提上来的,此人出身寒门,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却硬是扛着京中各大世家的压力,真做了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这一年来犯到他手里的纨绔子弟不少,却没有一个能妄图拿钱拿关系摆平,京兆尹这样做官是迎来了百姓的感激不错,却也招来了那些人的怨恨,这几个月来京兆尹吃的苦,就是那些人暗地里的报复。
偏生他们找的都是一些常年不见光的江湖人士,这些人就是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你看家里吃食被老鼠啃过,你看藏钱的箱笼边角有牙印,你知道家里进了老鼠,可手下没有好猫,还有那披着忠犬皮的狐狸暗度陈仓,以致于连几只老鼠都抓不到。
今夜蒋尚书之子被人拿入京兆府衙门,京兆尹今日依法办了他,也许几个月后,一年后,等世人都淡忘此事了,又会有人冲出来将京兆尹套麻袋打一顿。
不过……卫国公道:“听说再过几日,静王殿下就要接下京兆尹的位置了,静王文武全才,就算有宵小胆敢冒犯也是有来无回。”
然而静王与寒门出身的现任京兆尹可不同,哪怕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也没有人胆敢对着静王套麻袋。
李瑜摇头,“不是再过几日,而是今日。”
卫国公有些讶异,这么快吗?他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说?
……
京兆府衙门。
刚刚跟上任京兆尹交接完毕的静王殿下正要休息了,忽然听见长史来报,说是有人告状,请他去开堂。
李锦元有些稀奇,“怎的不去寻少尹?”
见长史面露苦意,李锦元当即明白了。
京兆尹手下还有两名少尹,少尹下边还有若干官吏,平日里一些小事甚至轮不到两位少尹去处置,更送不到府尹跟前,能让下边亲自过来请的,除了涉及权贵不好定夺,也没别的可能了。
想起李瑜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目的。李锦元当即道:“开堂。”
不久后,坐在高堂上的李锦元看见了一头猪一边嚎叫一边被人抬了进来,他震惊地揉了揉眼睛,让人拔亮灯火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头猪长得像个人。
少尹立刻将事情缘由给他讲了,“殿下,这头猪,哦不,这个人是蒋尚书的独子蒋携宝,今日在街上意欲抢占民女被那位夫人瞧见了,几名御前侍卫将他押了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那名卖唱女和几个目睹全程的路人。”
此时蒋携宝终于气喘吁吁地抬起了脸,他的眼睛被打得乌青了一块,身上被五花大绑,肥肉被麻绳勒得一圈圈垂着,他认得原本的京兆尹,原以为要被这寒门出身的古板京兆尹打一顿,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眼,见上边换了张没见过的新面孔,蒋携宝吃了一惊,心中的畏惧立刻没了,张口就道,“大人,这其中有误会,我爹是户部尚书,我怎么会强抢民女呢?”
他还倒打一耙,觑着跪在旁边那卖唱女道:“是这贱人和那老头陷害我,他们使了仙人跳,讹诈钱财不成反倒诬蔑我抢占民女,大人,只要您能做主还我清白,我蒋家一定会对您感激涕零啊大人。”
静王刚刚回京没多久,在京城中又没露面过几次,蒋携宝并不认得他,他只听说今日京兆尹换了一个,说这样一番话,正是在暗示这新官按他说的判。
听他这样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进衙门的卖唱女和几个路人自然不肯,忙磕头将事实说出来。
这卖唱女也是个有良心的,她含着泪将那老人如何为她撑腰,又是如何被这纨绔子弟欺凌的场面一一说了,字字委屈,声声泣泪,看得其中一位少尹也面露不忍之色。
他和另一位少尹一直忠心跟着前任京兆尹做事,那位大人虽然被逼得不得不离任,但他在任期间兢兢业业清正廉洁,这两人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新任长官是什么性情他们并不了解,如今看这堂下少女可怜,便忍不住看向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