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尚书一下被噎住,他这下看明白了,静王是非得跟他过不去了,他当然不能放任静王将这屎盆子往他儿子头上扣,带来的医者已经在给儿子看伤了,蒋尚书当即道:“殿下,犬子才十四岁,他还是一个孩子,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干出强占民女的事呢?一定是受人诬陷。”一句话,把蒋携宝头上的锅甩到了别人身上。
静王竟点头赞同,“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干得出强占民女之事?他一定是无辜的,一定是被身边恶奴挑唆的,一定是那些恶奴狐假虎威,借着主子的名头干坏事!”
蒋尚书又是噎住,静王这句话,不还是将锅甩了回来?他要是承认了,岂不是要被满京笑话家风不正,竟然纵容奴仆为非作歹?可对方是天子亲自迎回来的皇叔,他只得委婉道:“殿下,我蒋家的下人也是决做不出这种事的,一定是……”
他又想说受人诬陷,然而李锦元却已经不耐烦了,他拍了拍惊堂木,叹息道:“宁安侯,念在你我也算有些沾亲带故的份上,我才一再提醒,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老老实实认下,如此,令郎的名声能保全,我也好有个交代,你知不知道,将令郎押送过来的,是御前侍卫。”
蒋尚书一下瞪大眼睛,也就是说,此事是陛下亲眼……看见的?
蒋尚书再不敢多话,也不敢计较自家儿子被打得鲜血淋漓晕过去了,赶紧将那些个“恶奴”交出去,又老老实实赔了那卖唱女和老人一些钱财,然后带着儿子就赶紧离开了。
看着蒋尚书离开,李锦元这才看向堂下跪着的人,“卖唱的姑娘,蒋家补偿你纹银二十两,此事就此了结,你可愿意?”
二十两!省吃俭用够两年花销了!卖唱女当即感激地磕了个头,“民女愿意。”
李锦元又看向那几个作证的路人,“你们不惧权贵,敢于站出来作证,奖赏你们一人一两,可还满意?”
不用被蒋家记恨上,还能有钱拿?这几人还有什么不满的,自然磕头连喊青天大老爷。
李锦元略一颔首,起身离开,又吩咐身边少尹,“蒋家赔偿了百两银子,剩下的送到那仗义执言的老人手中,有什么事,也多关照几分。”
两名少尹自然称是。
亲眼见到这位静王殿下与前任长官一样是个愿意为民做主的,两名少尹对他不由亲近许多,便问道:“殿下,这蒋携宝欺男霸女证据确凿,又是御前侍卫押来的,为何要将他放回去,为何又要将罪名落到那些奴仆头上?”
静王虽然赶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但还是耐心解释了几句,“毕竟没有闹出人命,强占民女未遂,就算将这罪名落到蒋携宝头上,他又会受什么刑罚?”
一名少尹道:“按律法,仗责十五,关押半月……”他说着说着,忽然明悟过来,“殿下已经罚过他了。”仗责十五跟仗责二十,看来只差了五下,结果却大不相同。仗责十五,人还能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仗责二十,皮开肉绽,接下来半个月别想下床。
李锦元又道:“本王也不是不能将罪名落到蒋携宝头上,但……”他摇头,“得不偿失。相反,将恶名按在那些奴仆头上,一来蒋家为了维护名声,必不会再去为难那几个百姓;二来,蒋家奴仆见那些帮着蒋携宝仗势欺人的却被推出去顶锅,将来不说劝阻蒋携宝,做事也必定不会再尽心尽力。”
他笑了一下,“这些个高门勋贵,以为仗着权钱身份,底下奴仆就会忠心耿耿,笑话!”
京兆尹手底下可不止两名少尹,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吏,管着的也远不止一些纨绔子弟寻衅滋事欺男霸女的恶事,还有盛京城连同附近好几座县城的大小事宜。
前任京兆尹屡次被人套麻袋,并非仅仅因为他秉公判案得罪了权贵,还因为有不少人想逼着他从这个位置上离开,除非新任京兆尹万事不管高高挂起,否则无论换多少任京兆尹,只要这个人还肯做事,就会有无数人逼着他从这个位置上离开。
因为一旦长官是个不能久留的,底下小吏就不会尽心做事,反正再兢兢业业勤恳能干,没等升迁上去长官就换了人,一切还要从头开始,谁又受得了一次次希望破灭呢?
底下真正做事的敷衍应付,那些权贵不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花个几两银子就能便宜行事,谁舍得花大价钱去贿赂上头人?而百姓见京兆尹来来去去地换,肯为他们做事的又屡次被套麻袋,渐渐地也不敢上公堂了,那还不是任那些权贵为所欲为?
李锦元自己就是最大的权贵之一,要是没有那十年的流亡生活,他也考虑不到这方方面面。从前他吟诗作赋,自诩风流,最不屑沾染庶务,如今……他只想要许许多多像他妻儿那般的妇人小孩,能过得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