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是玉州城里最大粮商家的公子贾修文,学问不怎么样,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通。还有一个是寒门子弟陆泽洋,其父早逝,只有一寡母将其养大,母子二人住在城外。
寇正元思量了一下,找贾修文,许殊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而且贾修文那人不喜念书,只好玩乐,自己若去了他家,他肯定要天天拉着自己出去玩,往日便罢,如今囊中羞涩,如何应付他。不若先去陆泽洋家住一晚,再思量着怎么办。陆泽洋那人性情温和,待人宽容有礼,是个谦谦君子,应不会嫌弃他才是。
打定了主意,寇正元便拉着齐晶晶说:“走吧,咱们今晚先去找我同窗,在他家暂住一晚。”
听说今晚有了着落,齐晶晶舒了一口气:“哦,好!”
有了目标,两人快速出了城,来到了陆家村。
看着低矮破败的村落,齐晶晶心里有些震惊,问道:“你同窗家就住这里吗?”
如今的寇正元正是极敏感的时候,听到这话,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嫌弃这里没你家富贵?若是不愿意,那你回去便是!”
齐晶晶很委屈:“没有,相公,我只是问问而已。”
“走吧!”寇正元心里其实也很不舒服,除了逃难那阵子,他也许久不曾过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齐晶晶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进村子里,问了个村民,总算找到了陆泽洋家。
陆泽洋家是一栋低矮的茅草房,因为年久失修,泥土墙壁都裂开了一些细缝,屋顶的稻草黑黑的,看起来真是又破又旧,阴冷潮湿。而在屋檐下弯腰用石椿碾着玉米粒的陆母头发花白,脸上长满了皱纹,身上的衣服洗得泛白,还打上了不少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瞧见有陌生人到家里来,陆母连忙放下了石椿,站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紧张地问道:“你……你们是?”
“伯母,泽洋在家吗?我是他在书院的同窗!”寇正元上前行礼问道。
听说是自家儿子的同学,他们还穿得这么好,尤其是后面那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陆母更不自在了,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你们找泽洋啊,他去山上砍柴了,应该快回来了,你们先进屋坐下等一会儿吧?”
“好,劳烦伯母了。”寇正元领着齐晶晶进去。
陆家堂屋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连齐家的院子都不如。齐晶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如此贫穷的人家,她坐在陆家断了一根腿又用木头补上的椅子上,感觉既新奇,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陆泽明背着柴回来看到他们俩,很是意外,赶紧放下背篓,问道:“寇兄,你怎么来了?这位姑娘是?”
寇正元有些不自在,低咳了一声,说:“这是贱内!”
陆泽明连忙行礼:“原来是嫂子,失礼了。不知道你们今日找我有何事?”
提起这个,寇正元就尴尬了,有些难以启齿,可天色已晚,出城走了七八里路,他跟齐晶晶已经累得不轻了,再走回去,两人身体有些吃不消。更重要的是,他们没钱,天黑了也没法住客栈,回城怎么办?难道回去求齐家?
想起许殊那副嘴脸,寇正元就抗拒。他硬着头皮说:“陆弟,是这样的,我们遇到点事,能否在你家中借住一宿?”
陆泽明已经看出了寇正元身上那套不合身的衣服,再看寇正元涨红的脸,显然是有难处。虽然自己家也很艰难,可对方若不是真的遇到困难,又怎会走这么远来求助,于是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只是寒舍简陋,要委屈寇兄和嫂子了。”
“不委屈,不委屈,打扰了。”寇正元赶紧说。
于是小两口便在陆家安顿了下来。
不过陆泽明家实在是穷,还要攒钱送他念书,因此家里的伙食非常差,寇正元他们来得又晚,这个点也没地方去买肉。不过为了招待客人,陆母还是去隔壁邻居家借了一升米。但因为人多米少,饭里又加了一些碎玉米粒。
如此粗糙的饭,寇正元和齐晶晶都吃不习惯,两人艰难地吃了一小碗。
饭后,洗澡也成了问题。陆家家贫,自然是没专门的浴室浴桶,只是在厕所旁边隔了一小块地方洗澡,而且只能提水过去淋浴,想洗热水澡也得烧水提过去。哪像齐家有专门的丫鬟婆子烧好水,倒进浴桶,只等着洗便成了,洗完之后还有人收拾残局。
齐晶晶站在黑漆漆狭窄的简陋浴室里,隔壁是茅厕散发的臭味,洗了个仓促的澡赶紧擦干身子出来了。洗完澡,她也没有干净的衣服穿,陆家穷成这样,陆母也没干净的衣服给她穿,她只能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寇正元稍微比她好点,借了一身陆泽明的粗布衣裳。
等躺到陆家散发着霉味的破木床上,身上盖着不知用了多久,结成了死疙瘩的棉被上,寇正元和齐晶晶都没有说话。两人第一次意识到生活的艰难。
而隔壁,陆母也在发愁,轻声对儿子说:“你这个同窗看那样子,出身应该不错吧,苞米饭只吃了一小半,还没他媳妇吃得多。他是不是非要娶身边那姑娘,跟家里闹翻了,所以才跑到咱们家的?”
陆泽明不欲论同窗是非:“也许吧。娘,他是我同窗,若不是遇到了难处,不会来投奔我们。到底同学一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陆母叹气:“不是娘……哎,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咱们明日只能吃玉米糊糊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习惯。”
陆泽明也很清楚寡母将他抚养长大,还送他念书,多不容易,便说:“娘,就吃玉米糊糊。咱们家就这个情况,他们也都看见了,若是不习惯,那咱们也没法子。总不能为了面子,到处借米借钱吧?”
这倒是,儿子拎得清,踏实不虚荣,不会为了让同学更看得起就打肿脸充胖子,陆母顿时放心了许多,可看着寇正元都带着媳妇,她又被勾起了心事:“那寇公子比你大不了多少,便早早娶妻了,可怜我儿,投胎到娘的肚子里,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到媳妇。”
“娘,咱们不是说好不提的吗?咱们家这情况,娶了谁家的姑娘都是来咱们家受罪的。等儿考中了秀才,再考虑这事吧。”陆泽明站起身,“娘,你好生休息吧,儿回房抄书了。”
换了个陌生的环境,齐晶晶和寇正元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齐晶晶肚子有些难受,起身道:“相公,我想去茅房,黑乎乎的,我有些怕,你陪我去吧?”
“好!”寇正元也睡不着,便起身陪她。
上完茅房回来,齐晶晶看到陆泽明屋子的门缝里透出光亮,她随口感叹了一句:“这个陆公子可真够刻苦的,白日里要砍柴干活,晚上还要挑灯夜战。”
寇正元轻轻摇头说:“不是,他晚上应该是在抄书。”
“抄书?给书局抄书吗?”齐晶晶感兴趣地问道。
寇正元点头:“没错,陆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去书院每月的束脩,还有笔墨纸砚这些都得花钱。泽洋家贫,便替书局抄书,挣得一些铜钱,维持生计。”
齐晶晶脑子里灵光一闪说:“相公,那咱们也可以这样啊。你替书局抄书,我绣帕子卖给绣坊,这样挣的银钱,省着点花,应该够咱们开支了。”
抄书?抄一本花两三个时辰,手都抄软了,才得五个铜板,还不能出错,这顶什么用。
寇正元不愿,含糊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太晚了,咱们先睡觉!”
这边,许殊从中午一直查账到晚上,都没看完齐家码头的账本。
连续几个时辰用眼,眼睛有些干涩,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小兰在旁边劝道:“夫人,很晚了,先休息,明日再看吧!”
许殊也看得有些头晕脑胀。将账册做了记号,又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数据收好,许殊站了起来,和气地笑道:“好,听你的。姑娘今晚住哪里,知道吗?”
小兰连忙说道:“打听清楚了,姑娘今日随姑……寇公子去了寇公子的一个同窗家里。”
“他倒是不傻。”许殊冷笑,去同窗家蹭饭,这不还是吃软饭吗?装什么清高!
小兰见许殊没继续问,犹豫了一下说:“夫人,寇公子这个同窗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许殊回头笑看着她:“怎么,担心你家姑娘吃苦?说吧,寇公子这位同窗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兰将了解到的情况原封不动地陈述了一遍,有些担忧地说:“那陆家连白米饭都吃不起。姑娘从小没受过这样的罪,夫人,不若咱们明日安排人将姑娘给接回来吧。”
许殊却听得很满意:“不用,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派人盯着就是,每日给我汇报一次,其他的不要管。”
这样也好,吃吃苦头,见识见识人生百态,也好控控齐晶晶脑子里的水。
小兰很是不忍,但不敢违逆许殊,只得点头:“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