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修文靠在躺椅上,面前是冒着袅袅白烟的好茶,身边一个丫鬟在给他捶腿,不远处还有个姑娘捏着嗓子在唱曲,婉转缠绵,说不出的惬意。
可惜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方安逸:“公子,寇公子在院子外面求见。”
贾修文半阖着眼,淡淡地问:“齐晶晶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好像哭过了,眼睛红通通的。”回话的人悄悄观察贾修文的脸色,见他似不悦,连忙说道,“这寇公子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齐姑娘多漂亮的美人啊,舍下了齐府的富贵跟着他吃苦,他竟舍得惹齐姑娘难过。齐姑娘怎么就挑了这么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若是换了公子,定然如珠如宝地捧着,绝不让齐姑娘受半点的委屈。”
贾修文缓缓睁开眼皮,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跟寇兄是好兄弟,朋友妻不可欺,管好你的嘴巴。”
这心腹赶紧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小的这张嘴该打,公子就原谅小的这一回吧!”
“行了,去将寇兄请进来。”贾修文坐直身,挥手让唱曲的女子下去。
等寇正元来时,贾修文已经坐在了石桌旁,正在倒茶,看到他立即笑着招手:“寇兄坐,今儿什么风将你吹到我这儿来了,往日请你都不过来。”
寇正元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张嘴又闭上,似是有些难言之隐的模样。
贾修文见了,立即笑道:“寇兄可是有事,你我兄弟,亲如一家,有话直说便是!”
寇正元舔了舔唇,苦笑道:“贾弟,那我便直说了。你今晚可还要出去?”
贾修文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遂笑呵呵地说:“自是要,有几个朋友邀请我今夜去万花楼玩玩,听说那边来了个胡姬,长得跟咱们中原人很不一样。小弟想出去长长见识,寇兄可要一道?”
风尘女子,千人枕的货色,寇正元可看不上,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钱,哪会想其他。
“谢谢贾弟的好意,为兄已娶妻,这……这还是罢了。”寇正元无奈地笑着说。
贾修文指着他:“寇兄,你可真是……算了,反正你每次陪我们喝花酒都是坐怀不乱,辜负了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你不去老弟也不勉强了。”
寇正元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贾修文不去,他一个人如何去?他身上就只有从齐晶晶那里拿的六百多文铜钱,这点钱去赌坊何时才能赚够他所需要的钱?
跟着贾修文一道去赌坊的打算落空,寇正元到底脸皮厚,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贾弟,能否借些银钱给为兄,过几日为兄便还你。”
贾修文格外阔气大方,招手就唤小厮:“去账上支十两银子给寇兄。”
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寇正元:“寇兄,十两银子可够?小弟这个月花了不少钱,老头子又在嘀咕了,暂时只能支这么多给你,你若需要银子,下个月我再多给你一些。你别嫌弃。”
人家免费供他吃住,还好心借银子给他,寇正元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否认,贾修文待他极好。他连忙拱手说:“贾弟哪里的话,这段时间你是如何对为兄的,为兄铭记于心,他日必报大恩。”
“寇兄言重了,你我兄弟,此等小事,何须挂怀!”贾修文连忙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等寇正元出门后,贾修文脸上的笑容便隐了去。他背着手问心腹:“寇公子去哪儿了?”
心腹连忙回答:“瞧那样子,好像是去了赌坊。定是瞧公子昨晚赢了不少钱,今日也心动,公子为何拒绝那姓寇的?”
贾修文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老子跟着去,他少不得要多想。如今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可不知道他会去赌坊。行了,你去赌坊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今晚赢一些钱。”
贾修文身为一个自打十二岁就泡在酒色财气赌中的家伙,深谙人性,尤其是人的赌性。若是刚去赌坊便输钱,输得裤子都没了,吃了这记教训,以后还有几个人敢去赌坊?刚开始嘛,当然是要给些甜头了,如此一来,才能让他欲罢不能。
寇正元怀揣着十两银子,站在赌坊门口的路边,很是踌躇。
他出身名门,少时门庭显赫,从不曾为银钱发过愁,如今竟要沦落到赌坊求财,何其可笑?
可想想齐晶晶的苦苦哀求,贾府下人暗地里的说三道四,还有许殊和齐家人的难看嘴脸,他一瞬间又下定了决心,他要挣了银子,安心备考,来年参加乡试,一举高中,再参加会试,继而进京,为家族伸冤,重耀寇家昔日荣光。
狠狠一咬牙,他握住银子踏入了赌坊。
同一时间,许殊也接到了消息:“就他一人?贾修文没跟他一道?”
齐管家摇头:“没有,寇公子前脚出门没多久,贾修文便跟着出了门,去了万花楼。夫人,是否现在就安排人将许老爷引去赌坊?”
“等等。”许殊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放弃了这个打算,“今晚先不必,派个人去赌坊里盯着寇正元,摸清楚他身上大概有多少银子,还有今晚的输赢状况。若是输得太惨,便让人去找赌坊掌柜,塞些银子,保证寇正元今晚小赢。”
在这点上,许殊跟贾修文想到一块儿了。
第一次去赌坊,寇正元必然还保持着比较强的戒备心理。若是让他一直输,他输怕了,以后肯定不敢来了。但也不能让他一晚上赢很多的银子,否则手里有了足够的钱花,短期内他都不会去赌坊。要让他有输有赢,稍微赢多一点,让每一局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才能勾住他。
等勾起了他的兴趣,后面就可以进一步设局了。
许殊不知道贾修文安排好没有,为防出了纰漏,她也派人盯着。
这一晚,对寇正元来说,无疑是非常刺激的一晚上。
每次下注,他的神经就极度紧绷,赢了他欢喜不已,输了心情沮丧,一整晚,心忽上忽下,特别刺激,举手间就能挣很多百姓半个月的收入,也能输掉普通人家十来天的生活费。
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等他觉得眼睛有些疲惫了,问了问伙计,才知道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
寇正元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总共有十五两五钱的银子,扣掉借贾弟的银子,足足有五两多是他赢来的。赌坊的钱果然来得快,城里的捕头一个月也只有三五两银子的俸禄,他去别人家做夫子,只怕也只有这么点银子,而他一晚上就挣到了。
寇正元心情大好,按照这种进度,他每晚赢个几两,十两银子的,过不了多久就能攒够路费和备考期间的花销。
寇正元揣着钱,脚步轻松地回了贾府。
进门,齐晶晶还没睡,仍在等他:“相公,你今晚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寇正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她:“挣银子去了,睡觉吧,我明日再去。”
齐晶晶捏着手里银子,很是纳闷:“你做什么去了?一晚上就挣这么多?”
“以后更多,赶紧睡吧。”兴奋过后,深深的疲倦袭来,寇正元不想说话,脱了鞋袜,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到床上就睡。
留下齐晶晶拿着银子又是高兴,又是发愁。高兴的是,相公总算能挣银子了,可愁的是,他怎么一晚上就挣了这么多?齐晶晶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寇正元已经呼呼大睡了,她只得按下了心里的疑惑。
这一晚,许殊也熬夜了,她一直在等消息。
直到寇正元从赌坊中出来,下面的人才回来汇报。
齐管家将消息报到她这儿:“夫人,咱们的人没出手,寇公子今晚是赢多输少,约莫赢了几两银子,他的本钱大概是十来两银子。这是寇公子每一局的下注和输赢记录。”
许殊接过纸,一排排看下去。可能寇正元都记不清楚,他今晚总共下了三十三注,输了十三注,赢了二十注,几乎每输两局就会赢那么三局,输赢之间极为有规律,一直控制在某个区间范围内。
啧啧,若说没有人为控制,鬼都不信。
看来,贾修文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安排好了,倒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许殊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从寇正元今晚踏进赌坊开始,他就陷入了贾修文事先设置好的圈套,以后还会越陷越深,直到不可自拔。
她放下了纸,对齐管家说:“做得很好,今晚办这事的人通通赏一个月的银钱。吩咐下去,让他们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这事有贾修文在暗中做手脚,省了许殊不少事,她白日忙着招夫子,晚上就看寇正元的战绩。
第一天的开门红让寇正元信心倍增,觉得自己是那天选之子,第二日又去了赌坊,还是输多赢少,一晚上又赢了七八两银子。
在赌坊混迹两天,不少人都认识他了,纷纷夸他手气好,天生是吃这碗饭的。寇正元虽瞧不起这些粗人,可谁不喜欢听好听的,他心里颇为自得。
尤其是在赌坊里听说了不少一赌发财的事迹,他更是雄心勃勃,觉得照这计划下去,要不了几天他就能攒够钱了。
第三天,他还是输少赢多,一晚上赢了十来两银子。
连续三天都赢了钱,口袋里有了银子,寇正元的腰杆子也直了,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
齐晶晶却越发的担忧。到了第四日白天,她实在忍不住了:“相公,你这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寇正元知道齐晶晶单纯、善良、胆小,不想跟她讲这些,想模糊过去:“你别管,你不是想搬出去吗?过两日,我找好了房子,咱们就搬,这下开心了吧!”
齐晶晶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拧起了眉头:“相公,你对我都不说实话吗?哪里一晚上能挣这么多的银子?你……你不会是去做什么违法的事了吧?”
寇正元不高兴了,拉长着脸:“怎么,就许你们齐家能挣银子,我寇正元不能挣银子?当初没挣钱,你娘瞧不起我,如今我挣了银子,你又怀疑东怀疑西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相公?”
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是齐晶晶理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