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几日赌坊那些人追债的嘴脸,寇正元双膝一弯,跪下给许殊磕了一个头:“娘,我错了,你帮帮我。他们说了,若是十日内,我凑不齐这笔钱,他们就要将我的右手给宰了,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拉我一把吧。你这么心善,给陌生人建这么大的院子,请那么多的夫子都行,我是你的女婿,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成为一个废人吗?”
他这是走投无路,病机乱求医了。
许殊冷眼看着他:“又不是我让你去赌钱的,我为什么不能?”
一句话问住了寇正元,他看着许殊不为所动的脸,知道她是认真的。
绝望涌上了寇正元的心头,他侧身,用力抓住齐晶晶:“别哭了,你求求娘,帮帮我,不然我就完了。齐晶晶,我是你男人啊,你想看到你的男人被要债的打死吗?你想看到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被人欺负辱骂吗?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你们家那么有钱,完全有钱帮我还债……”
齐晶晶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眼底满是挣扎,她知道这事是丈夫的错,母亲还在气头上,定然是不愿意帮忙的,可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被追债的人砍断手她又于心不忍。
许殊看见齐晶晶的纠结,并不觉得奇怪。她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不认识的人砍断手,她都会不忍心,更何况是自己的丈夫呢。
许殊知道寇正元骨子里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齐晶晶可还没完全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不过也是时候控控齐晶晶脑子里的水了。
许殊亮出了上回得的那个“不做工具人”的称号,对准了齐晶晶。
这个称号除了她,大家都看不见,但效果意外的好。齐晶晶本来已经受不了寇正元的苦苦哀求,张开了嘴,本是忍不住要替他求情,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接着垂下了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只顾着哭,不说话。
寇正元见齐晶晶竟然不肯帮忙,勃然大怒。不过一句话的事,她还说爱他,就这么爱他的吗?她的爱也未免太不值钱,太虚伪了。
只是一抬头对上许殊似笑非笑的眼神,想到先前许殊那句“齐晶晶可以回去”的话,一股子不甘涌上了寇正元的心头。他现在若是对齐晶晶吼起来,保不准齐晶晶就真的回齐家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连他们母子也一道失去了。
许殊不肯帮他,他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寇正元的眼底滑过一抹狠意:“那晚若非舅舅激我,我又怎么会下那么大的赌注,输得一败涂地。这事太蹊跷,太巧了,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真相了!不过许殊自然是不会承认的:“你想说什么?我跟许万宏联合起来设计你,害你?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许万宏如今被追债的吓得要卖许家祖宅了。我说你啊,与其怀疑我,还是想想是不是你自己交友不慎,眼睛瞎了吧!”
贾修文也不是个好东西,就让这两个家伙狗咬狗吧!
丢下这句话,许殊没看寇正元骤然难看的脸色,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下逐客令:“我不可能替你还赌债的,你走吧!”
说完下了台阶,让齐管家安排一下,她要回去了。
直到许殊上了马车,寇正元还站在那里,脸色青白,眼神阴沉,不知在想什么,而齐晶晶快哭晕过去了,似乎全然没发现,许殊已经走了。
齐管家看了一眼哭成个泪人的齐晶晶,心有不忍:“夫人,那寇正元如今就是个疯子,贾修文也不安好心,不若小的去将姑娘请回来吧。”
许殊看了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齐晶晶,轻轻摇头:“我已经说过了,她若诚心悔改认错,可以回来,齐家的大门给她敞开着,脚在她身上,又没人拦着她。”
齐管家看了一眼只顾着哭的齐晶晶,只得作罢。
寇正元满脑子都是许殊那句“交友不慎,眼睛瞎了”。
许殊分明是话里有话。
而最近他所接触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贾修文。莫非一切都是贾修文设的局?
脑子里一旦产生了怀疑,诸多以前觉得习以为常的事就逐渐浮上了心头。他以前从未去过赌坊,便是前几年,贾修文邀请,他也没去。
明知他没钱,那天晚上,贾修文为何会一直邀请他过去?
而且他之所以生出去赌坊赢钱的念头也是看见了贾修文一直赢钱,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赌坊里赢了几十两,轻轻松松,非常容易。还听他说了,谁谁谁当时也是一把大的赢了几百两,回去买了几十亩地,当上了地主老爷。
若不是这样一个个的成功故事在前面诱惑他,他又怎么可能会指望在赌坊里发财?
寇正元不肯承认自己的贪婪和懒惰,将一切错误都归之于贾修文。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当时,纠集众学子找许殊的麻烦,不也是贾修文推波助澜的?是他在吃饭的时候将自己被齐家嫌弃、辱骂的事说了出来的。
不然事情怎么会闹得如此之大?他又怎么会跟齐家彻底闹翻!
可为什么?他们无冤无仇,以前还算比较合得来的同窗,贾修文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害他?
寇正元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皱了皱眉,侧头看到还在低低抽泣的齐晶晶。哪怕粗布衣裳,哭得像个泪人,依旧不减她的美丽,她的皮肤莹白如玉,一双翦水秋瞳染满了轻愁,我见犹怜,便是铁石心肠遇上了她,恐也得心软。
这一瞬,寇正元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顿悟了。是了,贾修文学业一塌糊涂,只知吃喝玩乐,在学业上,他们并无冲突,也没旧怨。若说,他能有什么让贾修文觊觎的,除了面前美丽动人的妻子,还能有什么?
贾修文那人最是喜好美色,家里养了好些个漂亮的丫鬟,但一听说花楼里来了新的姑娘都会去。他如此好色,又怎么会放过玉州城第一美人呢?
再想想齐晶晶对齐府的抵触,三番几次要搬走。这事只怕就他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寇正元出奇的愤怒,有种被好兄弟和老婆一起背叛的耻辱感。他的目光滑到齐晶晶的肚子上,心里忍不住怀疑,这孩子真的是他的吗?
他想发作,可想到自己欠下的钱。
他心里一瞬间又有了其他想法。这个女人既已对他不忠,他又何必对她有义呢?
他不能失去右手,否则如何参加乡试,如何做官?如何报仇雪恨,一雪前耻,让今天羞辱过、算计过他的人后悔!
收起脸上的狰狞和愤怒,寇正元扶着齐晶晶的胳膊,痛心疾首地说:“娘子,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求得娘的原谅,以后好好对你和孩子的。你别哭了,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齐晶晶抬头,找了一圈,发现她娘和齐管家都不见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蜷紧,很是难过,当初是她非要嫁寇正元的。她爹见她喜欢,寇正元又是外地来的小子,长得又俊,便答应了,她娘一直觉得他穷,不满意。是她觉得穷没关系,对她好,有上进心有才华就成。可如今,这个男人真是让她失望透顶。
她该怎么办?她真是无颜回去面对她娘!
齐晶晶心乱如麻,脑子里乱哄哄的,稀里糊涂地跟着寇正元回了贾府。
刚回院子,贾修文就来了:“寇兄,嫂子,你们回来了?怎么回事,谁欺负嫂子啦?”
齐晶晶擦了擦眼泪,一句话都没说,进屋关上了门。
贾修文痴痴地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痒痒的。虽然他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但这一幕还是被悄悄观察他的寇正元发现了。
寇正元证实了心底的猜测,暗骂了一句狗男女,心里着实恨极了贾修文。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他没跟贾修文撕破脸,而是垂头丧气地说:“还不是我欠赌坊钱的事被晶晶知道了。齐夫人不肯帮我,贾弟,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贾修文眼睛闪了闪:“这……寇兄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总有法子的,咱们再想想办法。”
寇正元两只手捂住脸,苦笑:“赌坊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若我十日内凑不齐这笔钱,就要砍了我这只手。若还还不上,以后不知会怎么整我!贾弟,你救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你能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寇正元最终说出了这句话。他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暂且忍辱负重,以后,以后会加倍向贾修文讨回来的。
贾修文听到最后一句话,有些心动,差点脱口而出,说出自己的目的。但他到底还有一丝理智,若是现在说了,寇正元肯定会怀疑。
当然,如今寇正元已经是他手心的蚂蚱,他倒不惧寇正元的怀疑。但齐晶晶不一样,她是齐家的独生女,他要的可不是跟齐晶晶玩玩,他要娶齐晶晶,这样以后齐家的财产也都是他的了,人财两得!他可不会像寇正元这么傻,抱着金山银山和美人都不知道珍惜。
所以他不能着急,至少不能让齐晶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低咳了一声,贾修文义正言辞地说:“寇兄,你哪里的话,咱们兄弟,若小弟能拿得出这笔银子,早二话不说帮你还了,又怎会看着你这么为难。你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寇正元如何能不急,拖一天,利就滚一天,欠的债就越滚越大。
他痛苦地说:“贾弟我要被逼疯了,只要能还钱,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贾修文看他这状态已经不大对劲儿,心想也许该收网了,便提了个建议:“寇兄,不若你去找赌坊的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什么法子抵了这笔帐。”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寇正元磨了磨牙,用力一点头:“好!”
过了几日,寇正元便出门去了赌坊。
回来后,他整个人都仿佛卸下了几十斤的重担,轻松多了,前几日笼罩在他脸上的阴霾散去。他进屋,握住齐晶晶的手,异常和气地说:“晶晶,你不是想搬出去吗?走吧,我给你找了一个新的房子,咱们今天就搬!”
沉默了许久的齐晶晶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寇正元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笑着说:“你看我做什么?你不是不想住这儿吗?怎么听说搬家一点都不开心?”
齐晶晶静默了片刻问道:“你哪来的钱?”
寇正元咽了咽口水:“这几天我去找了以前的几个同窗,请他们帮忙。至于钱,以后再慢慢还他们便是。”
“哦。”齐晶晶没有多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她的物品不多,就小小的一个包袱。